陈文珝摔掉了杯盏,怒道:“胡说八道!”
暗卫头领顿时噤声告罪。
陈文珝却说道:“传我的命令至各州府的情报司,务必要找到李仇。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想办法把他完好无缺地抓住……不用动刑。”
“……是。”
命令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陈文珝望着那又恢复了精密和阴冷的宫殿,神色沉了下来。
或者是因为伤病,或者是因为药性,他很快就慢慢神智模糊了过去。
那是一个梦境。
梦境里陈文珝见到了阿仇。
青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彷如一座石像。陈文珝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他的名字,叫“阿仇”,青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文珝伸出手,想握住对方的手,却不料只轻轻一碰阿仇的手臂就整个掉了下来。他急忙伸手去阻止想要不让手臂掉下来,却不料连其他的部位也都纷纷掉了下来。
陈文珝越是着急想要把它们都装回去,却越是装不回去。
阿仇散成一片之后,却从里面钻出来了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孩子。男孩子的脸对于陈文珝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却又仿佛有那么些微的熟悉。
他说道:哥哥,怎么办?你把我扯坏了……
陈文珝喘着气从噩梦中醒来。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阿仇绝对不可能是柳青衡。
阿仇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戴着镣铐,正坐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行程匆匆,中途偶有换马,却并不停歇。阿仇被铐住了手脚,却并没有加上更多的束缚。
马车之中铺垫柔软,还有茶水点心,只是手脚上都有镣锁相连,所以动作之间都让人觉得沉重。
阿仇的心头猛然一沉。
他摸着自己肩上洒落而下不曾经过梳理的黑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了。
他终究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待到马车终于慢慢驶入城市,他虽然无法向外张望,却从那熟悉的吆喝与讨价还价的口音之中知晓自己已经回到了燕京。
即使他的身份没有暴露,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他可是差点毒死了皇帝。
但是入了内宫之后,他却只是被带到了一处还算华丽舒适,只是四周的门户都被全部封闭的宫室之中,重新锁好了镣铐,就没有了下文。
既没有审问,也没有刑罚。
阿仇想:或许陈文珝还没有精力来处理他?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他猜错了。
陈文珝在暗卫的跟随之下出现在了门口。他走了进来,挥手让手下退下,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阿仇的面前。
对方看见阿仇那垂落的黑发,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但是陈文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坚定地望着青年。
然后他伸出双臂,握住了阿仇的手腕,然后猛然扑了上来。
这与其说是一个吻,还不如说是啃噬。并不缠绵悱恻,反而十足可以用凶狠来形容。
阿仇想要挣扎,可是手脚被缚住,却难以挣扎,只能被动地忍受着。
到陈文珝终于放开,他才神态凶狠地望着对方。
陈文珝却完全不觉生气,反而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异人也好燕人也好……即使你所有的过去都只是编造的,只是为了哄骗孤……也不要紧。”
阿仇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陈文珝的声音温柔得几可滴出水来,真挚异常地说道:“阿仇……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怎么可能?
阿仇望着陈文珝那双十分认真全然不似在嘲讽的眼睛,竟然也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凄然一笑,略带讥讽地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这样的人啊。”
陈文珝却紧了紧他的手,那手掌上的湿润与温暖简直如同烈火,几乎快把人烫伤。
啊……阿仇想。
若是十年前,陈文珝愿意给他这份深情,哪怕是虚假,他也愿意把心掏给他。
七殿下,七殿下……花费这许多年,我终于看清了你的模样,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迟到哪怕把我一刀一刀割碎,在一针一针缝起来,也再变不回当初的模样。
阿仇缓缓地对陈文珝露出一个笑容。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少笑,所以哪怕这个笑容依旧没有抚平那紧皱的眉,略带痛意的眼,却依旧让陈文珝心痛如刀割。
他只说了一句:“陛下……都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