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身前的那只手,说道:“如今到我远赴大燕,他们也已沾不得我一些些好处……我又何须还要惦记着这那时他们不肯与我一丝丝善意?……终究不过以眼还眼而已。我不取他们分毫,也不会给他们分毫,正是公平合理之事。”
陈文珝看了他半晌,才说道:“……你倒是公正得很。”
阿仇顿时笑了,说道:“陛下心中有怨。”
陈文珝眼神尖锐地望着他。
“既然有怨,便应当发泄出来。您是一国之君,何须为难自己?君王若积郁在心,方是朝廷的不祥之兆。”
陈文珝倒是听得一愣,眼神微动,问道:“哦?你倒是不畏惧孤迁怒在你身上?”
阿仇仍旧笑得淡淡,说道:“臣不过无关紧要之人。若陛下迁怒于臣,能解心中不悦,倒是也不算亏。怕只怕臣分量不足,解不了陛下心中郁结。”
陈文珝神态阴沉问道:“你可知孤为何不悦?”
阿仇答道:“虽不知晓,但想来不过是家国之事。于家陛下是主,于国陛下是君,既是君主,陛下又何必烦恼?”
陈文珝闭上眼睛,沉默半晌,才说道:“纵是君主,怕也不是所有人的君主。”
这话说得着实诛心。
简直是在暗指莲姬母子有谋逆之心一样。
阿仇倒是不知道陈文珝与莲夫人的关系已经糟糕到了这样的地步,但是无论如何,他却知道,这已经到了要他表态的地步。
陈文珝的话暗示到了这个地步,眼下正是他表明态度,亲近陈文珝的关键时候,说出口的话,必须要合陈文珝的心意才行。
事到如今,阿仇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想什么说什么的天真世家子。
他开口说道:“陛下是君,这是谁也抹灭不去的事实。不以陛下为君者,陛下自然也不必以之为臣,我大燕亦不会以之为臣。”
陈文珝听得心中一动,表情却没有什么改变,只说道:“孤知道卿忠心可嘉。”
不以我为君者,我亦不会以之为臣。
阿仇的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到了陈文珝的心里。
与五皇子不同,莲姬的存在,其实对陈文珝已经并不构成威胁。但是虽然如此,不同于丛华是陈文珝并不真的厌恶却自觉不得不跨越的障碍,陈文珝憎恶莲姬,憎恶到了极致。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对莲姬有过孺慕之情,但是如果有的话,大约也已经被长久以来的失望和厌恶给消磨尽了。
他幼年的时候,性情就不似陈文玦一般活泼,而更偏于沉静。然而再如何沉静的孩子,都不可能与成人一般心思深沉,喜怒藏于心。
那时他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娘会对于自己露出一脸厌恶的神态,但是那种眼神带来的凉度,却在多年以后始终冷彻心骨。
哪怕知晓了这其中的恩怨和缘由,他对莲姬也从来没有谅解或者同情,而只有讥讽与不耻。
陈文珝自身并不对这样的恨意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多少还会顾忌着那些朝臣的看法,努力不使这样略显寡情薄意,不孝不仁的感情表露出来。偶尔他也会有些漠然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太过阴毒狠辣?
但是在陈文珝的内心,始终不觉得这样的恨意有任何不该。或者说,他也不在意承认自己是个阴毒狠辣的人。
他对于莲姬的犹疑,多数只是出于对于道德法令桎梏的一种退让。
他想:但愿莲姬能为了她的心肝儿安分一些。
——就像莲姬私下里素来只叫他“陈七”或“陈文珝”一般,陈文珝私底下也从来不觉得莲姬是“娘”,多数以莲姬或者莲夫人称呼之。
这对母子,在骨子里面终究还是流着一样漠然的血液。
而很快,陈文珝的注意力就已经没有功夫在莲姬身上停留了。
因为明正二年的春天,越国就传来了陈文珝等候已久的新消息。
泽姬,在越宫之内消失了。
而在消息后数天,越都就开始到处传扬着各种纷纷扰扰的八卦消息,有人说泽姬是被嫉恨她年轻貌美的其他夫人谋杀了,有人说泽姬是跟着她的侍卫私奔逃跑了,还有人说……嫁过来的泽姬根本是个假货,被发现真相的越王给杀了。
而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陈文珝知晓,他所期待的局面,眼看就要出现了。
韩越,眼看就要乱了。
而这天下的风云,也终将要开始翻滚出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