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了一阵子。
但是燕王终归是个君王,重江山而不重美人。十六年前燕越数度交战,陈国出工不出力,后来燕失三城,退守金门关,陈国公主葵姬就受到了牵连,很快被君王所迁怒。
燕越和谈一月之后,葵姬暴毙。但是以苏听风看来,应该是被赐死。
当时葵姬已经生下了一位皇子,五皇子丛华,但是帝王之心刚硬如铁,葵姬还是没有逃过一死。
葵姬死后,受帝王之命让之扶灵归乡――事实是为威吓陈国君臣的,正是柳司典的兄长,当时的少卿柳梦诲。却不料一行送葬人未到陈国国都,途中就遇到了一场意外。九阴山适逢连夜大雨,山体崩塌,一行人只有两三个军士获救,其他人包括送葬的官员乃至葵姬的棺木,都被埋在了山体之下,不见所踪。
就这样过了十六年,当年的事也早已时过境迁。但是不久之前,却突然有密报,说是柳梦诲与葵姬当年并没有死,而是瞒天过海逃到了越国。而且柳梦诲还在越国做了官。
欺君,叛国,投敌……这已经是大罪。但是比起这些,更显得柳梦诲胆大包天的,是他还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但这事实在是阴私得很,且大大损伤了君王的尊严,所以柳家自然是不能以这样的罪名处置的。最后,柳家背负的,也就是一个含糊莫名的“通敌叛国”之罪。
至于如何通敌叛国,却是隐秘不宣了。
柳氏这一代,长兄柳梦诲十六年前已然死遁,么弟柳梦棠常年在外游学,受到牵连的也只有当家人柳梦常这一支了。柳梦常先夫人早死,留下长子已经成亲;继夫人年岁尚轻,膝下只有次子和幼女,次子不到十四,幼女年方六岁,却都陪着当家人丢了性命。
但是延续七百多年的大世家,历史要比燕朝本身还要漫长,旁支姻亲更是无数,却不是轻易可以剿灭的。柳司典又是负责编修了《学论》《理学》的大家,自身甚至有“善性说”这样的学说,颇有一些为“为天下师而无名”的意思,所以自有学生群情激昂,来为柳家求正义。
苏听风坐在茶楼的窗边,打量着楼下蜷缩在街角的少年人。他已经不再作乞讨模样,而是一副无力的模样,蜷缩在街角休憩。但是苏听风只要尝试着去注意他,就会发现他看上去已经合上的眼睑却始终留着一道缝隙,而可以做出来的沉重呼吸其实透出了淡淡的紧绷感。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是柳家人,面对着柳家当家人的死讯和书生们的慷慨激昂……他也未免太过冷静了。
冷静得……简直有些诡异。
而且随着时间过去,少年身上的绝情纹越发清晰了起来,但是却慢慢从气息流动的生痕,一点一点地固化,竟然自主形成了死纹。
生纹转死纹,却是情绪沉淀,心念稳定的情形。因为自身已经有所决断,所以虽有哀怨在,却不再轻易伤及肺腑。
苏听风隐约明白了,古人所说的“良才美质”是什么意思。这孩子不过十来岁,但是五感敏锐,心性出众,意志更是沉稳坚定。
若真是柳氏子弟,这份忍得,狠得,又能决断敢冒险的性子,可以说是十分了不得。
他倒是不奇怪这孩子身上的绝情纹――十余岁时候,一个人的肉身与思想都刚刚开始苏醒与成熟,这个年岁的感情正是如疾风狂潮一样涌动的年龄,最容易为涌动的情思而付出一切。但是那绝情纹的浓度却让他觉得有些犹疑。
他第一眼看的时候,就觉得那种纹路的深度恐怕是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才能形成的程度。但是什么样的小女孩,才能和柳氏的覆灭扯上关系?
……燕国的公主吗?
半晌之后,苏听风猛然合上了手中的书。
既然前因已然探索得差不多,继续目前的情况也没有益处。他这阵子已经大致收集好了需要的地形图和山川分布,差不多已经可以离开京城。
在那之前,这孩子的事情无疑需要先了结一下。虽说直接甩掉对方离京而去也可以,但是苏听风却不准备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理这件事。
他是情使。多情册上的模板,才是他力量的根源。
苏听风付了茶钱,走下了茶楼。迈出几步,果不其然就见少年慌慌张张地起身,跟了上来。
少年跟着他走出了几步,突然听苏听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一愣,才心跳加快,急促地回答道:“我……没有姓氏。大侠叫我阿仇就好。”
阿愁……应该是阿仇吧?
苏听风让这个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就知道了它的意思。他笑了笑,说道:“阿仇吗……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