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犹长,日已短,酉时正,天已偏黑。
竺饮清终于煎好最后一方药,看看时辰也到了,便不敢耽搁,将药汤倒入碗中,热气扑腾,浓郁的苦香味涌入鼻腔,她喉头发涩,微微偏过脸。熬了这么多罐,那古怪的药味她仍然不喜,然而手却未停,一直将药罐倒得只剩渣滓,一滴未洒。这事做了一整日,她已十分熟练。
不必再问陆希,她径自端了药往后厢走去。
到了门口,她轻声推门而入,迈入房中,步伐极微。
她朝榻上望了一眼,将药碗放至桌上,便拿过一旁的绢巾走到榻旁,伸手覆到他的前额,轻轻地擦拭着他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视线驻在他的睡颜上,眸光缓缓划过乌黑的墨眉,紧阖的眼睫,挺俊的鼻翼,微抿的薄唇,她手中的动作越发轻柔,软绵的绢巾慢慢拂过他的眉眼和脸庞,她的目光随即凝在他的眉心,那浅蹙的淡褶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她平静的眸光不由地幽幽一闪。
睡着了,你还在愁什么?
她轻拧素眉,心中低问一句,听着沉稳而有节律的呼吸声,目光定定地望着榻上那人略带苍白的面庞,手中擦拭的动作止住了,握着绢布的手停在他的右颌处。
不知怎地,昨夜的场景又忽然回到脑中,心头轻颤,思绪飘忽,她眸光轻移,一时竟入了神。
“这也能神游?”蓦然的一句沉哑低声钻入耳中,惊得竺饮清一抖,吓了一跳。
抬眸一看,却见榻上的男子正睁着黑眸,勾唇看着她,眼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一怔,清眸慌乱一闪,捏着绢巾的手连忙从他脸颊处收回,却刚一抬起,就被他一把执住。
腕部一片暖意触肤,却让她心中更窘。她定眸看向他,咬唇道:“你何时醒的?快放开我!”说着便转动手臂,起身挣扎着。
不想,他却不松手,反而忽然支肘坐起身来,施力将她拉得更近了些,“你也太不专心了!”他嘴角轻扯,似笑非笑道。
“你松手!”她心急,用力一挣,从他手中抽离出来,刚往后一退,却听他忽然低呼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右肩。
她一惊,连忙上前,急急地去看他的伤口:“碰到伤口了么?我看看!”
“没事!”他低低地道了一句,抬眸望向凑到近前的她,眸中柔光轻动,看得竺饮清微微一愣,忙缩回了手,又退了半步,抿唇道:“我看你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说着便转了身,才踏出一步,便听身后一声急语:“你生气了?”
她身子一顿,伫步一瞬,继而不言不语地走到桌旁,端过药碗,低眸走过来,在榻旁一尺之外立定,伸手将碗递给榻上那人,目光却偏向别处:“喝药!”
澹台肃珩见她如此,愣怔片刻,继而一丝笑意浮上眼角。他接过药,朝她的侧颜望了一眼,仰头将整碗汤药灌入口中,如饮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