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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靖安自作主张地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件事本该由他亲自告诉夏侯宣才对,那人的身份来历也应该由他先行询问一番。可昨夜他怕打扰公主休息,并没来得及说起这事儿;再加上那伤者失血过多睡过去了,他也不好强行把人弄醒来逼问——而至今晨,夏侯宣和那个伤者又都比睡了一个好觉的齐靖安起得早,所以等齐靖安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夏侯宣已经跟那人交流了好一会儿——看起来,他们的交谈似乎有些不大愉快?
齐靖安才走进帐篷,就看见夏侯宣面无表情地坐着,而那个满身绷带的家伙则是咬牙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心里咯噔一响,齐靖安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神情惭愧道:“殿下,昨夜我鲁莽行事……”
“靖安,你过来。”夏侯宣打断了齐靖安的道歉,招了招手,淡笑道:“在大魏境内救助大魏的子民,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谈何鲁莽?你做得很对。”
温言安抚了齐靖安以后,夏侯宣看向那跪着的那人,迎视着对方那双隐忍着伤痛却依然暗藏锋锐的眸子,说:“你起来吧,跪地苦求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使我有心帮你,也不可能贸贸然地做决定。我不喜欢听到类似于‘不答应请求就不起来’的话,你若以伤重的身体作为筹码来行逼迫之事,非但讨不到我的同情,反而会让我看低你。”
听闻此言,那人神情一凛,赶忙麻利地站了起来,站得笔挺如松。
齐靖安眨了眨眼,对当前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他把目光从心上人的身上移开,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起了他救下的这个人:这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肩宽体壮、肤色偏深;样貌虽然称不上俊朗非凡,却是绝对的硬朗;再加上昨夜监督军医给他上药的时候,齐靖安就看到这人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依他的阅历来看,这人很可能是个豪侠。
之所以猜测此人是个身手矫健的豪侠,而非久战沙场的老兵或者混迹街头的泼皮,是因为除了新伤以外,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疤,皮肤也不糙砺,便连头发也是乌黑油亮的——豪侠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一个“豪”字,没有家底的贫民是做不了豪侠的,老兵和泼皮混混的身体也不可能保养得这么好。
“这位是我的谋士齐靖安,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自己的情况跟他仔细地说一说,我帮不帮你,也要听他的意见。”夏侯宣说完这话,便不再多言,把主导权交给了齐靖安——这人是齐靖安救下的,夏侯宣这样做,正是表明了他对齐靖安的尊重和信任,也暗示了他并不介意齐靖安自作主张救人并且疏于禀告的行为。
心上人对他信任有加,齐靖安自是很高兴,所以他立时打起了全副精神来应对眼前的人和事,务求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和疑点。
齐靖安救下的这个人,名叫秦连横,可巧他还是齐靖安的老乡,陇西人。秦连横直言他是秦家商行的二爷,这个身份应该是真的:秦家商行的主人秦之纵是陇州几大豪富之一,他家里的情况在陇州几乎是人尽皆知,想冒充他的二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据秦连横所说,因为秦家的生意有大哥掌管着,家里又不缺他的花销,所以他本人确如齐靖安所料,是个豪侠:他从小到大都以练武游猎为爱好,自十几岁起就开始拉着一帮兄弟仗剑纵马四方游——这样看起来,豪侠跟齐靖安这类四方游学的秀才还稍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不过豪侠和游学者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豪侠们往往不爱读书、没有太多的学识,也不以出仕治国平天下为人生理想;大多数豪侠四周游走只是为了玩乐交友、潇潇洒洒,并没有更深层次的追求,而游学的年轻人们大多还是想要做些实事的。
说实在的,豪侠的生活模式颇像纨绔子弟:只管花钱不管赚钱,反正家里钱多。但按秦连横所说,他既不欺男霸女,也不为非作歹,最多就是仗剑管管不平事,偶尔还会拿自己的钱去扶危济难,所以老百姓们并不把他称作纨绔,反而对他感官不错——这样的人,真可以算是豪侠的典型代表了。
然而,潇洒归潇洒、仗义归仗义,“豪侠”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名头。
“侠”这个字,在大部分的大魏上层人士看来,几乎是不含褒义的:侠以武乱禁,其中有钱、有人脉、名头也响亮的豪侠尤其麻烦,因为他们很容易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晋升为一方豪强,搅得天下不太平——所以高官贵胄们怎么可能对豪侠持以友善态度?
事实上,如果说老百姓是喜欢豪侠多于纨绔的,那么达官贵人就恰恰相反了:他们宁愿这世上多一些欺压百姓的纨绔子弟,也不愿看到纨绔们都变成随时可能叛逆的豪侠。
所幸夏侯宣和齐靖安刚好都是对豪侠没什么偏见,否则早把左一句“我是豪侠”、右一句“我真是豪侠”的秦连横给赶走了:夏侯宣是对各类人等都不会有偏见的,他只看其中单独的个体品性如何;而齐靖安在外游历的时候,就交过不少豪侠朋友,也得到过一些无私而慷慨的帮助,所以他对豪侠这个群体的印象颇为不错。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位秦家商行的二爷,真的仅仅只是个豪侠吗?
秦连横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话锋一转,正要道出他的遭遇和请求,齐靖安却是忽然出言打断道:“原来是秦二爷,当真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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