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眼儿瞟了瞟四周问道:“这是怎的了?”周婷这一身虽富贵华丽,却是整个儿冷到了底,若不是有金丝线打着底,一进门就要被人瞧出来。
“不瞒着额娘,”周婷眼眶微湿,她虽缓了过来,这时候一想起来还是难受的,到底养活了五六年的,再不亲近他的事周婷也不曾假手他人,弘昀爱吃什么,平日里读得什么书,仔细一想就在眼前:“弘昀这孩子没福,一场风寒灌了多少药,才见好,前儿夜里竟没了。”
德妃也是一阵沉默,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拉了拉周婷的手:“这孩子将要长成了,我还想着要给他挑个老实的摆在屋里头。”
到底不比跟弘晖的情份深,叹一阵就又提醒周婷:“老祖宗面前可别说,虽不至记得弘昀是哪一个,总归是她的重孙辈儿。”
“我省得。”周婷点头应下,德妃被叫去跟宜妃一块儿摸牌,牌局正酣,她不爱摸这些,也实在没有心情玩乐,只坐到一边,拿了果子在嘴里头嚼,见宜薇坐在旁边端着一碟子冰糖霜裹的山楂,皱了皱眉毛走上去阻止:“这东西略沾沾便罢了,不可多食。”
宜薇哪会不知道这个,经不住嘴馋才捏了一个尝,听见周婷这样说冲她笑一笑:“我只是尝尝味儿,不敢咽下去的。”拿手一指,果然旁边摆了个托盘儿,里头是嚼碎了的山楂沫子。
两人过去有些情份,到如今却是交深言浅,不能多谈,宜薇抱了手炉不说话,周婷也不知道要怎么起头,过一会儿惠容过来拉了她:“嫂子快来帮帮我,我这手上的镯子可要输光啦。”
这才把这段尴尬给茬了过去,宜薇远远瞧着热闹,双手捂在肚子上,拿起盘子里头的山楂咬一口,一直酸到了牙根处,她轻轻“嗞”一声,身边的金桂赶紧奉了蜜水来,宜薇咽了一口,突然就没了胃口,把碟子推到一边,拿眼儿去溜这一屋子的人。
见十福晋九福晋两个正挨在一处,窃窃私语,心里不由苦笑,原来她指望着丈夫在兄弟间出头,好让她也跟着显出来,不要为了出身矮人一头,临了临了,竟还是脱不过一个身份。见着旁人笑,她心里就越发觉得苦。
正经婆婆良嫔正站在主位后头瞧热闹,嘴角边挂着笑,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再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两个,一个有子万事足,一个虽没儿子却跟丈夫好成一个人,宜薇嘴里没味儿,眼神飘忽忽的扫到周婷身上,心里感叹一声,她是妯娌里头过得最好的了吧。
丈夫出息了,儿子虽没了,后头又来了四个,还得着丈夫的宠爱。隔着一道墙,有些事儿就瞒不过去,那个新进府的年氏,根本没能跟着往圆明园里头,一到夜里就开始弹琴,铮铮声不绝于耳,倒似有人在哭泣低语,扰得宜薇好几天没睡着好觉了。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有时候一个晚上都不停,宜薇本就因为怀孕睡不好觉,这一折腾,眼睛下头都青了,偏偏这是别人府里的侧室,她发落不得,这时候瞧见周婷脸上的笑,只觉得心口堵得慌,站起来款款过去:“四嫂好兴致,我却叫你们府里的那个侧福晋扰得睡不成觉呢,怎的你们都去了圆明园,却单把她留在府里。”
摸牌的都停了下来,周婷抬起脸来,眼睛里的讶然一闪而逝,她看着宜薇见她甫一出口就显出懊悔的神色,淡淡一笑:“八弟妹说的可是年氏?”
几个妯娌互相换一换眼色,良嫔皱了眉头,就连德妃都眉心微拧,宜妃闭了嘴儿不说话,皇太后正摸着牌,还没想起年氏是哪一个来,鼻子上头架着的玳瑁眼镜滑下来,她拿手去一托,正要问,就见周婷笑起来。
“这个年氏,身子骨弱的很,头一天来请安,就晕在我屋子里头,为了这,大妞二妞还病了一场,见着她就害怕,我们爷怕她再吓着孩子,这才不叫她跟到园子里去,只等身子养好了再论呢。”周婷这话说得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她家里头的事儿,谁也别想插手,就算没这回事,年氏想要再往她跟前凑也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放下象牙牌:“怪不得你说大妞二妞病了,我瞧着那小脸都尖了一圈。”想了半天才想起个婷婷袅袅的影子来,先自皱了眉头:“既然身子不好,怎么还往你前头凑,你那儿那几个,都还小呢。”
托了大妞二妞的福,皇太后也记得酸梅汤弘昭,跟最小的孩子五阿哥,两个女儿很有当姐姐的自觉,什么新奇的事儿都要念叨讲给皇太后听,皇太后年纪大了倒跟孩子处得好,什么弘昭把脚伸到嘴里头了,小弟弟喷出鼻涕泡泡自己大哭一场之类的,让皇太后逗得大笑,也把周婷家几个孩子记得牢牢的,提起来情份自然不一样。
宜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比原来沉不住气了,心里有些愧对周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说了这样的话,只低了头嗫嚅一句:“她既病着,怎还弹琴,一弹就到半夜里,四嫂使人去看看,我这夜里头可受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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