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本来也不太情愿。这差事实在麻烦,事情这么多,哪还有闲工夫照顾人?不过,念在韦老二生前和我还算有些交情,就勉为其难接了下来,权当还他个人情罢了。”
他说着抬眼瞧见那孩子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听他们说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
“别傻站着了!去那边桌子,头一天来也没你什么要紧事干。把桌上的书收拾收拾,整理一下,该搬的搬,该扫的扫。没事就拿几张用剩的旧纸,自己练练字,我可没工夫伺候你。”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理会,随手搬过一架木梯,慢悠悠地爬上阁楼书架,翻找起自己要用的书来,头也不回地忙活着。
柳仲德见那孩子可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指了指房间那头阴暗角落里一张古旧的书桌,示意他去那边坐,然后便低下头,继续抄那本书。
..........
发生了什么?我的名字叫韦凡?
韦凡怔怔地站着,脑海中一片混沌。
老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又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听见老姚说的每一个字,却觉得那些话与他毫无关系,就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而他——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
今天早晨,当他从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醒来时,浑身痛得仿佛要裂开。
睁开眼的第一刻,他便看到老姚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老姚似乎对他说了很多话,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海,听不见回声。他只记得老姚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情。
接着,他被带到这个地方。浑浑噩噩的脚步声,浑浑噩噩的谈话声。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书架高耸,墨香扑鼻。他从那些混乱的声音里抓住了一个词:“书局。”
这里,是书局。
而他——他叫韦凡,是书局的一个实习抄写员。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陌生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好像这个名字不属于自己。
他从老姚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身世”,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努力想在脑海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线索,可迎接他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阴影笼罩在角落里,韦凡缓缓迈出机械般的步伐走了过去,在那张陈旧的书桌旁驻足,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高挑的木质暖阁,结构精巧,分为里外三进,设有一层阁楼,空间颇为宽敞。
除去柳仲德老姚及他那张书桌外,整个房间几乎被密密麻麻的高大书架占据。
书架从地面延伸至阁楼,每一层都塞得满满当当,陈列着各种尺寸的线装书、卷轴、手稿以及羊皮纸。角落里摆放着几块刻满异国文字的石碑,石碑的纹理古朴,透出厚重的历史感。
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陈年纸张的霉味。地面铺设的小块青石,因岁月侵蚀早已光滑如镜。
韦凡的目光缓缓落回那张破旧的书桌。桌面堆满了厚重的书籍与卷轴。
最上方摞着一本大开本的古籍,封面上写着《抜刀術大鑑》。
旁边则是一册线装的小书,题为《白虎拳经》。
几卷发黄的卷轴杂乱地堆叠着,上面用不同的文字写着诸如
《Via Ad Obtinendam Energiam Divinam》
《Theorica Planetarum》等书名。
有些字迹他熟悉,有些则完全陌生。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尽管语言各异,他却能够轻松读懂这些书的名字,也可以理解他人的交谈,思绪清晰如常。
而自今日清晨醒来后的一切记忆也格外鲜明,唯一的空白却是过去的记忆
——那片属于昨日的时间,被某种白茫茫的虚无挡在脑海深处,每当他试图触碰,便仿佛撞上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
他稍作停顿,将书桌上的所有书籍与卷轴小心移至地面,腾出桌面后,从一旁取来一张发黄的旧纸铺开,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凳子却略显摇晃,他低头一看,发现凳子的一脚下垫着一卷早已泛黄破损的旧纸。
韦凡弯下腰,将那卷纸抽了出来,纸张的边缘满是虫蛀与鼠咬的痕迹,散发着微微的霉味。
透过陈旧的纹理,他注意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而卷首以硕大的三个字标示着一个标题:
《太虚录》。
他并没有在意,随手将这卷旧纸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