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能说!也不能提了!就是想走个平常亲戚,你手里空空的都不好意思上人家门。
可是提着东西吧,你就倾家荡产,人家未必能看到眼里。那后宅不是男人做主的,老太太凭着老脸去了,人家媳妇长辈咋看?
如此老太太念叨到死,也没人上门去常家告诉一声说老太太没了。
谁家的老太太?人家的老太太精米细面不知道活的多好呢。
到是老太太没了之后周年祭的时候,那时候升到三品的常连山,就到坟前化了纸张,他离开,从此陈常两家便是末路。
而住在泉后街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满身烂账说不清前程的前朝旧臣,燕京进不去的谭家军泥巴腿儿,目不识丁的军中粗汉扎堆,最后还有一群眼里只有门前三寸的搅家娘们儿。
她不给自己遮羞,她也不算的什么好鸟儿……正想着心事儿,前面几百步便能隐约看到那山脚枯树堆儿里的瘟神庙。
“常兄弟。”
七茜儿对前面常连山喊了一声。
常连山拉了马缰折返回来问:“小嫂子有事儿?”
七茜儿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那边林子的地方,面上有些羞的低头说:“劳烦叔叔稍等,我去……有些事儿。”
常连芳闻言一愣,刹那那张花儿脸便上了大红。
他慌乱的点点头道:“那嫂子去吧,我们这边等你。”
七茜儿匆忙下车,低着头便冲那边去了。
她这一路还想着,一会子我牵着那驴车儿出来该怎么说?
“叔叔?你看我捡头驴?后面还拖个车……?”
想着想着七茜儿到了瘟神庙门前,她推推门,插着!
嘿!她驴车有了。
七茜儿大喜的从庙门口石像下面寻了一个竹片儿出来,这是早就预备好的。
对着门缝儿,她就捏着竹片对开始挑里面那木闩子,三下五下只听的一声咔哒,那门开了。
待七茜儿迈步进庙,还没看她那驴儿呢,就觉着面前信门子一凉,两道寒光夹着血气奔着她的面门就来了……
七茜儿这辈子与从前不同,她力气大,五感也灵敏,就感觉危险之后,好巧不巧,她脚下站着的这个地方,却是那廖太监杀人的地方。
那夜她在树洞,旁的没看到,就看到那廖太监鬼魅的身影,以及一招半式干干脆脆的三条人命就没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七茜儿身形凭着感觉迎着那寒光就去了,她眼神也好,在空中便观到那两道寒光是两把小刀子。
她没啥见识,更不懂江湖。
其实这不是小刀子,就是两把常见的飞镖子。
看到暗器,七茜儿心便有些慌乱,却也收不住身势,就那么狼狈的一抓一趴,她就捏着两支飞镖,在面前的土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地上扬起一片飞灰。
庙内众人便是也是:“……!!”
不知道该说啥好,只这两柄飞镖出去,这庙里的人便没了力气再丢点什么出去了。
七茜儿前胸被摔的硬疼,还啃了一嘴的泥巴。
她爬了半天才喘上气儿来,又一屁股坐起,对着地面就是一顿呸呸,这地下死过人染过血,真是恶心坏她了。
等她呸呸完站起来,又看到院子里那塌了了老井,于是又一阵恶心,扶着墙就开始干呕。
丢飞镖这位心里,滋味真是不好形容,想他谷红蕴这半辈子刀口舔血行侠仗义,青鸾剑下多少该死的亡魂!
可这次为了师门承诺,为保忠良后代仅有的两条血脉,缺德他也就缺这么一次,好么,头回偷袭人,丢飞镖硬生生把一个小丫头射吐了?
这事儿说出去,有人信?
七茜儿翻肠倒肚吐了一会儿,等到没得吐了,她这才扭脸打量院子里。
恩,这院儿可真热闹。
她那驴儿被拴在庙廊柱子上,驴嘴被麻绳捆的死死的,正瞪着驴眼看她委屈。
一位胸前扎了透血布条的中年人,正捂着心口,靠在她心心念的棚车轮子上。
棚车门帘儿掀着,一个三十几岁满面惊慌,面貌娟秀的妇人正惶恐的瞅着她,而这妇人怀里却用一床精致的锦缎被儿,包裹着一对儿四五岁的小童。
这两小童一看就是大半夜睡的正酣,又被人匆忙抱起逃跑,竟是鞋儿都不及穿上,就四只小脚丫黑乎乎的露在锦被下面耷拉着。
这一对儿,一小童背对着,一小童满面灰,就瞪着一双黑白分明,魂魄都失了半条的惊眼儿,直勾勾的盯着七茜儿瞧。
车上三人都在发抖,与七茜儿对视半天之后,那妇人嘴唇抽搐便想哭。
可她这眼泪刚掉下来,那背对的小童就是一声嚎,也不知道七茜儿咋想的,鬼使神差,她便对那院子里的人说:“可别上孩子哭啊!外面~我说外面不到两百步,我那叔叔,皇爷新封的攻城将军~可带人等着我呢。”
那妇人闻言吓得立刻止泪,伸手就去捂啼哭的那孩儿的嘴巴。
恩,看着架势,稳是前朝的了。
七茜儿看着瞪着眼睛这小孩儿,心内就是一酸,她也没多想,就反手关了瘟神庙的门,将远远的那队人马隔离开来。
她是不懂得世上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可她心里也有一条谁也不能跨过的道理,那就是,这娃儿才来人世几天?啥好吃的没吃上,多少好东西没感受过,他们就不该死,这个年龄也没有罪过,大人们的事儿,凭啥拉着孩子们受死?
看七茜儿并无恶意,那车轮边上靠着的中年人,才满面羞臊,艰难的双手抱拳道:“得罪姑娘了,咳……”
他这一开口,就喷出一口黑血。
七茜儿对着天空翻翻白眼,心想,瘟神老爷在上,您老看着我这命苦人长大,我跟这些人可是不同,您罚这些遭雷劈的吐血,可别罚我的头上。
转明儿我帮您把脚下那些粪土处理干净了,我发愿,一准儿给您重塑金身,修个大庙……
这庙多邪气啊,进来的必定吐血,一口一口还都是黑的。
谷红蕴吐了几口胸中淤血,这才打量七茜儿。
他的眼光跟常连山他们自然不同。
常连山他家练的是专为朝廷所用的征战功夫。
谷红蕴却是北派功家十二门,千初阁奔逸剑的首徒,他七岁就开始练内家功夫。
内家看内家,只一眼他就看出这古怪丫头一身先天元气没头脑的乱撞,周身经脉竟像是被人强行拓宽般,那本该靠年龄勤奋,一层一层迈过的经脉障碍,已然悉数被人打开。
从前他倒是听师傅说过,有那爱惜子女的长辈,耗费一身的功力给子女强行开筋通脉,而这种以元气通脉的行径大多是舍了命才能做到的。
要知道那气儿送出去,是回不来的。
人生来只有一口元气,这口气儿没了人也就该咽气了。
以气通气这样的事儿,本身就存在危险,并非你想做便能做的。
除要几十年医道润养,识得人身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而只经脉一路,又分了手三,足三各分阴阳,其中复杂难以用语言表述。
像是他七岁打底养气,如今方贯通手部阴阳三经。
可面前这古怪丫头,浑身经脉全开不说,看她方才架势却是全凭着气感直觉行动,真真是鲁莽无比。
也真是……太可惜了。
若是从前,师门看到这样的材料,便是想着法子,几千里不眠不休的狂奔,也要将这样的好梁材哄到门里,好好爱护悉心教导,待几十年过去,便定是顶门立户的掌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