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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殤二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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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俟秋冬,而枉者直者交困于心而不能释,怨且繇是而深,而变计滋起矣。

    且其留而待时也,将拘禁之与?徽纆丛棘之苦,剧于笞杖,逮连证佐,浸以贿而游移其初心。若纵之与?自知不免,几何而不逋也!故夫子取子路之无宿诺,诺不宿,狱不留矣。

    唯大辟抵罪已定,囚之以待秋冬,缓死而不拂天之和气;肉刑未除,劓、刖、宫、墨,有事刀锯,不可戾温和之化;王者之慎,慎以此尔。夫岂流刑使即三居,扑刑旋施教诫,纵证佐于南亩,省簿书于掾史之谓哉?

    月令非三代之书,然其曰“孟夏断薄刑”。孟夏,正阳之月也,可以断刑,则春夏之余月可知矣。

    鲁恭之言,有得有失,言治理者不可不辨。若呴呴之仁,缓之乃以贼之,以是为顺天而爱民,岂理也哉?哀矜清问,则四时皆春,不徒以其文也。

    六

    和、安之世,汉所任将者,任尚也,军安得不覆,乱安得不极也!尚严急而不知兵,见于班超之说。

    而犹不仅此。章帝以来,历三世而国事屡变,窦宪盛,尚则为宪之爪牙;邓骘兴,尚则为骘之心膂;宪败,宾客皆坐,而尚自若;西域叛乱,北边丧师,汉法严矣,而尚自若;尚者。一后世之债帅也。

    平襄之败,死者八千余人,羌遂大盛而不可制;尚翱翔汉阳者三载,坐视羌人之暴,罚谪弗及,复以侍御史将兵于上党,迁中郎将,屯于三辅,保禄位、怙兵权而不惧。尚何以得此哉?其辇金帛以曲媚宫闱戚里者可知矣。然则其严急也,乃以渔猎吏士而为结纳之资也。

    三辅残,国帑空,并、凉、益士死不收,徙不复,羌人力尽而瓦解,尚乃起而与邓遵争功以死,天殛之也。尚之诛也,赇脏千万以上。宪与骘所为议尚以稔其恶者在此矣。债帅之兴,其始于东汉乎!而邓骘之为汉蟊贼可知矣。母后听政而内外交寇,其所繇来亦可知矣。

    七

    盗贼之兴,始于王莽之世。莽篡,天下相师以寇攘,而抑刘崇、翟义以草泽起义先之,未足开盗贼窥天之径也。张伯路一起而滨海九郡陷没,孙恩、窦建德、黄巢、方腊、李自成踵兴,而四海鼓动,张伯路实为之嚆矢焉。

    三代之盛,大权在天子也。已而在诸侯矣,已而在大夫矣,已而在陪臣矣,浸以下移而在庶人矣。郡县之天下,诸侯无土,大夫不世,天子与庶人密迩;自宰执以至守令,所为尊者,荣富而已,其他未有尊也。上姓百家相雄长而莫能制,丰凶不能必之于天,贪廉不能必之于吏,风会移之,怨毒乘之,歘然狂起,抑将何法以弭之哉!

    易曰:“天险不可升也。”谓上下之分相绝,而无能陵也。易国而郡县,易侯而守令矣;安守令也有体,严守令也有道。守令之仁暴,天子之所操也;其次,廷臣之所衡也;其次,省方之使所纠也;非百姓之所可与持也。

    赇吏兴,上下蔽,天子大臣弗能廉察,激民之重怨,而假民以告讦之权,制守令之黜陟诛赏,是进庑人而分天子之魁柄。不肖之吏,弱者偷合于民,彊者相仇而竞,豪民视守令如鸡豚,可豢也、可圈也、可讦也、斯可杀也,而何弗可称兵以胁天子也?盗之所以死此而又兴彼也。

    易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又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上下不辨,民志不定,乘君子之器者,无大别于小人。侯王岂有种哉?人可奡岸以制守令之荣辱生死,则人可侯王,而抑可天子矣。察吏不严于上,而听民之讼上,摇动人心而犹谓能达庶人之情,非审于天纲人纪者,莫知其弊也。陵夷天险而授之升,立国者尚知所惩乎!

    八

    国帑屡空,军兴不足,不获已而加赋于民,病民矣,而犹未甚也;以官鬻钱谷而减其俸,民病乃笃。

    邓后妇人米盐铢桑之计也,后人师之,视为两利之术,狂愚不可瘳矣。

    万不获已而加赋也,抑必有则。吏方苦其不易微,未有能因而溢者也。獭不饥,不可使捕;鹰不饥,不可使逐;诱取其钱谷于前,而听其取偿于民,吝予之以生计,而委之以日掠,虽欲惩贪,词先讷涩矣。

    不能使徒步布衣草屡粝食冻老馁幼以为国效功也,则乌能禁饥鹰獭之攫而无厌哉!乃人主且曰:吾未尝加赋以于民,民如之何而不急公。上下交怨而国必亡矣。

    三代之世,方百里之国,君卿大夫士世食其禄,下逮于胥史者数百人。饔餮瞥帛车乘吊车乘刍粮奔走于四方而有余。一郡之大,或兼数圻,禄于朝者几何人?

    官于其地者几何人?官司于结修公私交际所资于民者几何事?今之天下,其薄取也,视古而什之二三耳。而古之民足,今之民贫;古之国有余,今之国不足。

    下不在民,上不在君,居其闭者为獭为鹰,又使饥而教之攫;金死于一门,而粟贱于四海,则终岁岁耕耘,幸无水旱,而道殣相望必矣。

    “无野人莫养君子。一上节宣野人之余以养贤,而使观人朵颐,以惟攫取之巧拙为贫富哉!鬻官爵以贱之,减俸以贫之,吏既贱而终不肯贫,廉耻随,贫寠相迫,避加赋之名,蹈朘削之实,愚者之虐,虐于暴君,曾不自知其殃民,民亦不知也。怨不知所自起而益亟矣。

    九

    汉之彊也,北却匈奴,西收三十六国。未数十年,羌人一梗于河湟,其志止于掠夺,未有窥觎汉鼎之心也。而转徙五郡,流离其民,僵仆载道,如孤豚之避猛虎。悲哉!谁为谋国者,而彊弱相贸至此极也!

    任尚债帅也,郅隲纨夸也,邓后妇人也;妇人尸于上,纨袴擅于廷,债帅老于边,三者合而亡国之道备焉。幸而不亡,民之死也,谁恤之哉?

    天下未有妇人制命,而纨夸债帅不兴者也。未有阴气凝于上,而干戈之惨不流于天下者也。故曰:“鹤呜于九皋,声闻于野。”气相召,祸相应,而庞参之邪说始乘之,以愞缩消生人之气,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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