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焉。然而天之道广矣,天之神万化无私矣。故凡有色者皆以发人之视,凡有声者皆以入人之听,凡有目者皆载可视之灵,凡有耳者皆载可听之灵,民特其秀者而固与为缘也。
圣人体其化裁,成其声色,以尽民之性;君子凝其神,审其声色,以立民之则;而万有不齐之民未得与焉。于是不度之声,不正之色,物变杂生,以摇动其耳目而移易其初秉之灵;于是眈眈之视,愦愦之听,物气之熏蒸,渐渍其耳目而遗忘其固有之精。则虽民也,而化于物矣。
夫物主视听,亦未尝非天之察也,而固非民之天也。非民之天,则视眩而听荧,曹好而党恶,忘大德,思小怨,一夫倡之,万人和之,不崇朝而喧阗流沔,溢于四海,旦喜夕怒,莫能诘其所终。若此者,非奉天以观民,孰与定其权衡,而可惟流风之披靡以诡随哉?
故曰“天视听自民视听”,而不可忽也;“民视听抑必自天视听”,而不可不慎也。
今夫天,彻乎古今而一也,〔周乎六合而一也,通乎昼夜而一也〕。其运也密,而无纭然之变也;其化也渐,而无猝然之兴也;穆然以感,而无荧然之发而不可收也。然则审民之视听以贞己之从违者,亦准诸此而已矣。
一旦之向背,鹜之如不及,已而释然其鲜味矣。一方之风尚,趋之如恐后,徙其地而漠然其已忘矣。
一事之愉快,传之而争相歆羡,旋受其害而固不暇谋矣。教之衰,风之替,民之视听如此者甚伙也。
故酷吏之诛锄,细人之沽惠,奸人之流涕,辨士之立谈,以及乎佛、老生死苦乐之猥言,视之而目不给于观感,听之而耳不厌于称说,亦民情也,而固非天所予也。抱幽独之孤志,持静正之风裁,虑远而妨小利,执古而矫颓风,以及乎君子高坚中道之至教,视之而不惬于目,听之而不辨于耳,亦民情也,而固非天所夺也。
惟夫如纣者,朋凶播恶,积之已深而毒民也亟,民之视听,允合乎上帝之鉴观,则顺民以致讨而应乎天。然且文王俟之终身,武王俟之十三年之后,不敢以一时喧腾之诅咒、一方流离之情形顺徇其耳目,徐而察之,“独夫”之定论果出于至公,然后决言之曰:“此民之视听,即天之视听所察也”,“上帝临女”,可“勿贰尔心”矣。
虽然,武王于此重言民,而犹有所未慎也。既曰:“民之视听即天”矣,则今日亿万人之倒戈以北者惟民也,他日多士、多方之交作不典者亦惟民也。民权畸重,则民志不宁。其流既决,挽之劳而交受其伤,将焉及哉!
民献有十夫,而视无不明矣,听无不聪矣。以民迓天,而以天鉴民,理之所审,情之所协,聪明以亶,好恶以贞,德怨以定,赏罚以裁,民无不宜,天无不宪,则推之天下,推之万世而无敞。故曰:“天视听自民视听,民视听自天视听”,展转绎之而后辞以达、理以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