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寰的事情,也只是香蕉共和国的罪行之一罢了,如果不是马尔克斯这个犟种非要求证,还写到了自己的小说里面并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恐怕这件事最终只会轻飘飘的过去,成为无数历史的尘埃之一。
研究稿很快写完了。
第一个看的人是阿莱。
他惊叫道,“余切,你简直可以做拉丁美洲文学的研究专家了!”
“你写的这个研究,比我所看过的任何一个拉美文学研究,都还要全面……把你有关于《百年孤独》的地方删去了,可以拿去作为喜好拉美文学的读者们,接触拉美文学的通识入门。”
余切的研究稿,宝贵在从拉美的社会基础上思考其文学创作来源,这是后来那一大堆卷出天际的研究员的拿手绝活,连本科生都会。
而八十年代,国内的研究主要是纯文学上的研究——不是大家想不到,而是没有这种条件。
这种研究方法,需要到信息大爆炸年代,对信息的收罗和检索成本已经非常低的时候,才能广泛应用,当然那时候也就不足为奇了。
余切的研究也是有关键缺失的,大家都看到了。缺失由第二个看到的人马识途指出。
他说:“余切,我完全相信有这种事情。我什么事情我没见过?但是,一切要讲证据,你这个要真正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只有等书中的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才能还你一个绝对公道!于是,你的一切才都闭环了,然而这却是很难的。”
当然很难了,不难,怎么会马尔克斯本人都搞懵逼了?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描述了一个“羊皮卷”,在这个羊皮卷的结尾中,他写下了影响整本书的预言:
“这座镜子之城——或蜃景之城——将在奥雷里亚诺·巴比伦全部译出羊皮卷之时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
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的时候,他是悲观的。
他强调,书中的马孔多小镇以及其中的家族,将会从世人的记忆里彻底消除,包括它的遗迹也被飓风带走。
因为人们对历史的认识往往是从记忆的角度或是考古的角度出发的,当这两者都无法确认其存在时,即便是曾确实存在的客观之物也会被人们从历史当中抹除,视为不存在之物。
这是否有1928年那一场“不存在”的大屠杀影响呢?那一年,马尔克斯刚出生。
而1982年拿到诺贝尔文学奖,那时马尔克斯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一个人的一生,要走多长的路?
马尔克斯一生不断的追寻事情的真相,却不断的只得到欺骗的只言片语,无论是哥伦比亚的官方档案,还是国外的报纸资料。仿佛罗生门一般的真相,不断愚弄他,他无法看见事情的全貌,于是,他悲观的写下这宿命论一般的预言。
“将从世人记忆中根除……”
余切当然不相信宿命论,他知道事情最终水落石出了。
所以在研究稿的末尾,余切也抛出了自己的一个预言:
“主人公何塞阿尔卡蒂奥有关于‘屠杀三千个工人’的经历,我相信有其真实历史原型,就仅仅因为这一个关键情节,也不应该将这种现实前面,冠之以‘魔幻现实’之名。”
“恰恰相反,事实将会完全的证明,从来没有魔幻现实主义,只有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