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的魏忠贤先是一愣,随后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起身。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案牍之后的朱由检会借口"谋害天子",将其革职查办。
"魏伴伴,皇兄临终之前,曾叮嘱我,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在魏忠贤愕然的眼神中,朱由检清冷的声音于耳畔旁响起,但还不待其磕头谢恩,天子的声音便是再度响起:"朕在浅邸的时候,曾听市井百姓讨论,大明只有九千岁,没有万岁。"
如此诛心之言,令得脸上才刚刚涌现了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的魏忠贤猛地跪倒在地,呼吸急促,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不敢做任何争辩。
"朕欲肃清吏治,中兴大明,不知魏伴伴有何教我。"
正当魏忠贤以为今日当命丧于此的时候,便听得天子听不出喜乐的声音在暖阁中响起。
迫不及待的抬头望去,发现天子已然不像刚刚那般面无表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但眼神依旧冰冷。
"皇爷开恩,奴婢愿为陛下手中的一柄利刃,斩尽一切逆臣。"
闻言,朱由检破烂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若有所思的盯着下首不知所措的老太监。
"朕听说,魏伴伴不但心腹遍布大明的每个角落,还大肆封赏自己的家人,就连处在襁褓之中的侄孙都受封安平伯。"
在魏忠贤惊骇的眼神中,上首的朱由检缓缓自案牍之上拿出了一封奏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虽然他才刚刚继位,朝野之中便已然有"不畏强权"的六道言官上书弹劾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了。
"奴婢死罪。"
没有半点犹豫,魏忠贤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中有苦涩,有惊慌,但更多的则是急切。
前段时间,借着"宁锦大捷"的缘故,他大肆封赏自己的党羽,并且"蒙荫"自己的族人。
自己的侄子魏良卿因功被封为"宁国公",另一个侄子魏良栋为东安侯,甚至就连尚在襁褓之中的侄孙也被安了一个"安平伯"。
"东厂提督的位置,朕给你留着。"
"一些不属于魏伴伴的,便辞了吧。"
约莫半炷香过后,朱由检清冷的声音自暖阁中再度响起,令得始终默不作声的王承恩都是面露惊诧之色。
听天子这意思,是打算饶过面前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了,但只怕外朝那些迫不及待准备"拨乱反正"的朝臣们不答应呐。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
魏忠贤也没有料到自己今日竟是能够从乾清宫暖阁全身而退,而且还保住了最为煊赫的"东厂提督"的位置,声音中满是铿锵,同时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
"去吧。"
轻轻的摆了摆手,朱由检示意魏忠贤先行离去。
默默的冲着上首的天子行了一礼之后,身躯有些佝偻的老太监缓缓朝着外间而去。
与来时的步履蹒跚相比,此时的魏忠贤步伐竟是有些轻快。
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帘之中的背影,案牍之后的朱由检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口中喃喃自语:"皇兄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