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雪里，一夜白了头。
后来，他提着剑，一家一家地杀过去。
凡是参与过这件事的家族和散修，天涯海角，没有一人能在他的剑下生还。
可报了仇又能怎么样？
他已经孑然一身。
他又回到了清水村，当初的惨状已经不见，一个个隆起的坟包上，青草在上面蓬勃生长。
可他还记得，记得很清楚。
村头的刘婶家里儿子儿媳都死了，只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女。
李叔的腿脚不好，一到阴雨天就疼得下不来床。
阿嬷的拿手菜是烧鸡，安安最爱吃了，每次都要吃得满脸油。
阿嬷家的小孙女叫小枝，笑起来甜甜的，整日最爱跟在安安身后喊“姐姐”。
村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
还有……阿筝。
临走那日，阿筝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他一日一日地被这些记忆折磨着，好像永远困在了那个大雪天里，再也出不来。
他也不想出来。
走出来，就意味着忘却。
他不想遗忘，他怎么敢遗忘？
所以，他去了极北之地，那里不分昼夜，永远下着鹅毛大雪。
在极北之地的深处，他亲手捏造了一个幻境。
在这个幻境里，所有人都活着。
刘婶的小孙女还是体弱多病，李叔的腿也没有好。
阿嬷隔三岔五地喊他去吃饭，小枝抱着球弯着眼睛说要城主抱抱。
唯一不同的是。
在这个幻境里，没有李凡。
他不是李凡，也不是李青寂。
他费尽心力地扮演着阿筝的角色。
他知道东家养了鸡，西家丢了狗，哪家孩子生病了，哪家又要添人口了。
在一个个寒冷的夜晚，他想象着，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出现在阿筝的面前，清水村是不是会永远如这个幻境中的一般平静安宁。
“爹爹，那安安呢？”
“爹爹，你是不是不要安安了？”
他睁开眼睛，漆黑的夜里一片寂静。
两行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盯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第一次回应了那个声音。
“安安，去找娘亲吧。”
“娘亲？”
稚嫩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扭曲尖厉，她贴着城主的耳边尖声嘶吼着：“不！你想甩掉我吗？不可能！你以为娘亲不恨你吗？你以为清水村的所有人不恨你吗？”
“李凡！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我！永远都不可能！”
城主只是轻轻笑了笑，就像安安还枕在他的肩头一样，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安安的脸颊。
“好，安安不走，安安永远都陪着我，安安和阿筝一起，永远都陪着我。”
天，好像又亮了。
……
“往东走十里，再往北走二十里，那里有一片冰湖。”
盛禾停下脚步，抬起头，按照老人说的方向和罗盘的指引，面前的湖泊应该就是镜湖了。
她放眼望过去，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镜湖的湖面却只结了薄薄一层冰，湖水呈现出皎洁的冰蓝色，一直延伸到天边，竟与天空相连。
盛禾试探着将脚踩在冰面上，透过那一层冰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湖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