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王老夫子却未阻拦,四周富家子亦是无动于衷,仿若司空见惯。
王老夫子授课和寻常夫子不同,他虽治学严谨,课间却并不会严苛学生一定要如何。
便是你不愿跟读,只要你不喧哗干扰纪律,无论你想课间作甚,王老夫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
虽如此,满堂也唯有慕嫣儿敢一心两用,无惧王老夫子威严。
但别人女儿家聪慧过人,每月例考皆是第一,半年来从未输过。
可你周长生不过区区放牛奴才出身,就学仅仅第一日,竟也敢如此放肆?
众富家子嘴中不言,心中却对周长生越发鄙夷。
即便心知周长生这是担忧记不住讲义,捉刀刻字来记录自己的讲义,王老夫子仍是眸中怒气闪过,颇为不悦。
但此乃周长生的自我选择,王老夫子也懒得多言,索性眼不见为净,不再关注那瞎眼少年,低头自顾自讲学,渐渐沉浸于经典的世界之中。
待到少年手中腰酸手麻,累得不行,放下手中刻刀,暂缓歇气之际。
周长生这才惊觉,四周死寂无声,竟已是空无一人。
“日已落,雪亦停,今日授课早已结束,距今已有半个时辰,夫子入后院休息去了,诸学子也早已归家。”
忽有一道悦耳声音,轻柔于少年耳畔响起。
少年一愣,这才惊觉,原来那绿裙绝美的少女,依旧端坐在自己身侧,并未曾离去。
“我之所以迟迟未走,乃是今日福叔有事耽搁,仍需半个时辰,方才会来接我归家。”
似乎知晓少年心中疑惑,少女微微一笑,淡雅而道。
“周长生,你虽第一日入学,学业薄弱,却也勿要妄自菲薄。便是你一月后无法结业,却也仍需勤勉努力。读书即便不能科举,多学点东西,那也能让你终身受益。”
“我既应允与你同桌,便会对你负责。从今日起,每日下学之后,我都会多停留一个时辰,于此课舍内,帮你温习功课。”
“但凡你有任何学业上的疑惑,都可随意请教。但凡我会的,都会锦囊相授,绝不藏私。”
顿了顿,少女复而又道,绝美脸上满是严肃。
“多谢慕小姐,长生定当勤勉,绝不让您失望。”
瞎眼少年心中一热,目带感激,感激行礼道。
“你我既是同窗,周长生,日后,你可直呼我名,无须如此拘束。 ”少女柔声笑道。
“话虽如此,但长生亏欠小姐太多,若是直呼其名,却是不妥。”周长生摇摇头,严肃而道。
少女一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执笔继续练字。
周长生沉吟片刻,将桌上竹简置于一侧,又从屉中再次取出一卷空白竹简,低头继续捉刀刻字。
慕嫣儿做梦都不会知晓的是,其实王老夫子的讲义,周长生早就学会,并无疑惑。
说来也是,这瞎眼少年虽平平无奇,脑海内却有着两个世界的庞大记忆。
今世门阀林立,经典被权贵所垄断,能读书识字者凤毛麟角,能掌握一本完整经典者,那更是寥寥无几。
可这一本“三字经”,于周长生而言,不过是那位现代老教授庞大的国学知识中,沧海一粟米而已,微不足道,毫无难度。
这便是周长生“口出狂言”,自信能一月后通过结业之试的秘密,一个无法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周长生自请入座于少女身侧,不过是想图个清净,不被那些富家子所打扰。
却不曾想,绿裙少女竟如此心善,甘愿每日多停留一个时辰,只为替这区区他身份卑微的穷小子补习课业。
这就尴尬了。
难不成让周长生告诉少女,我已全会,汝请自离去?
那未免也太伤人!
距离少女归家尚有半个时辰之久,如此一位曼妙绝美的少女在侧,活色生香,少年自是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有些拘束不安。
索性趁着这四下宁静,课舍温暖之际,好好整理一番脑海中的庞大记忆,顺便思索下未来之路。
少年初时还被身侧少女所撩,有些心猿意马,伴随着刻字的继续,少年顿觉经典之浩瀚,不知不觉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再也心留意身边外物。
又过了许久,待到少女落笔起身之时,这才惊觉,窗外竟是天色发黑,大雪纷飞。
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日落黄昏,黑夜将至之时。
“福叔究竟是怎么回事,缘何此时,竟还未至私塾,莫不是路上出事了?”
少女黛眉微皱,美眸中闪过一抹忧色,旋即哑然失笑。
以慕福之勇武,区区乡野之地,便是猛兽下山,那也无需畏惧分毫。
福叔定是被什么突发之事所耽搁,这才迟迟未至。
又等了片刻,眼见天黑如墨,慕福仍旧踪迹全无,祖父亦未重新派人过来。
少女不禁越发担忧,明白再不离开,一旦这竹林私塾门楣处的坠龙石开启,那她唯有留宿于此,再也无法离开。
可自己一介女儿家,未经祖父应许,岂能孤身夜宿在外,这成何体统?
便是夫子不介意,可这等穷乡恶水之地,若是因自己之蛊,导致夫子清誉受损,被人诋毁,那就殊为不妙。
一念及此,少女不再犹豫,莲步轻移,盈盈走出课舍。
刚踏入小院雪地,慕嫣儿这才想起,自己并无携带雨伞,不禁仰天望雪苦笑,颇为无言。
然而就在此刻,一把雨伞不经意而至,轻轻为少女遮风挡雨、
随即,一位少年之语,于这绿裙少女的耳畔,轻轻响起:
“慕小姐,不若让我送你归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