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牛妖与老人很是相熟,说不定就是一丘之貉。
“住口,别说了。”
老人厉声呵斥。
陆城冷笑:“私与妖物勾结,老丈,你真是胆大包天。”
老人凄然一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和牛妖完全没有半点关系,小民这就给大人一个满意答复。”
说罢,老人一头撞向门槛,嘭的一声巨响,顿时一命呜呼。
那牛妖见状,愤怒不已,猛然一头朝陆城顶撞过来。
陆城眯了眯眼:“找死。”
牛妖虽已有道行,但对于陆城来说,还是太弱,只一刀而已,前者便躺在了血泊之中,不得动弹。
直到此时,牛妖自然满目杀气。
“愚蠢的人族,竟然连这点真相都看不透,可笑,实在可笑。”
陆城语气平淡:“真相就是你与老丈勾结。”
牛妖不屑道:“笑话,本座素来修行佛门正法,若非如此,你也不可能进来时候察觉不到本座的任何气息,因为本座虽是妖,却从未害过一人,反而勤勤恳恳耕耘了数十年。”
“嘴长在你身上,如今已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都行。”
陆城虽嘴上如此应付,实则心里对牛妖的话,已经相信了几分。
青裙女童也从未害过人,故此,陆城初次见她时候,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存在。
牛妖想必也是如此。
牛妖濒死之际,冷笑连连。
“本座自幼便跟随老丈,从他幼年时候,到如今死去,中间数十年光阴,本座亲眼看到他一天天长大,娶妻生子,再不断变老。”
“他可真是一个好人,数十年不曾鞭笞本座一下,可偏偏好人没好报,生了一个连畜牲都不如的儿子,又娶了一个更加不如畜牲的儿媳妇。”
“嗯?”
陆城皱了皱眉。
“说下去。”
牛妖冷哼一声:“本座当然会说,因为只有说出来,你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原来,这死去的老人儿子自幼便不学无术,乃当地一泼皮,领了媳妇儿进门之后越发变本加厉,夫妻两人本是成亲之前便媾和到一起,媳妇儿人品本就和老人儿子一丘之貉,故此,对辛苦养育儿子长大的老丈百般嫌弃,动辄辱骂,甚至直接将其赶出房子,住在了牛圈旁边。
老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已经好几年。
村里人对此颇有微词,但老丈儿子行事歹毒,故此,村人只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出事之前,正值妖物乱城。
县衙已经张贴告示,凡被妖物所害,致使家中有遭殃者,皆可到衙署领取一定数目的补贴银两。
儿媳妇见状,遂夫妻二人合谋不如将老丈害,再伪造成妖物所害,这样便能得到衙门的补贴,反正老丈已经一把年纪,活不了多久,倒不如死之前再给家里提供一点价值。
老丈儿子欣然应允,便提前去药铺购置好了鼠药,伪装成盐巴,准备在晚饭中下毒,毒死老丈。
反正最近衙门忙的不可开交,也不会有人深究此事,到时候多半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
牛妖讥笑道:“这对狗男女实在可恨,好在老天有眼,早在中午,那歹毒妇人便让老丈做饭,老丈意外将伪装成盐巴的那包鼠药倒进了锅里,一锅稀粥,他们一家三口愣是吃了一大半,没分给老丈一碗。”
“也幸亏如此,老丈才能捡回一条命,本座原本准备照顾他至老死后,再自行离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修行,谁知道就因为你的出现,成为压死老丈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说你该不该死?”
陆城心中已掀起巨大波澜,但仍旧强作镇定。
回想从一开始进院的时候,到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事情,他确信牛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陆城忍不住心生悲凉,一瞬间,似乎已经看透人情冷暖。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思绪间,牛妖突然拼尽全力挣扎起身踉跄朝陆城奔袭而去,尖锐的牛角目标正对陆城咽喉。
“去死。”
陆城眯了眯眼,轻描淡写挥出一刀,牛妖瞬间前腿与身躯分离,轰然一声摔倒在地,躺在血泊中不断抽搐。
下一刻,牛妖蠕动着身躯来到老丈温热的尸体跟前。
“老丈,咱们老哥儿俩,一起上路,黄泉路上结伴而行……”
牛妖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最终失去了所有生机。
陆城轻轻叹了口气。
他又如何不知牛妖是故意寻死?
即便他不出手,中了先前那一刀,牛妖也注定活不了。
所以,不如成全了这对主仆。
如牛妖所说,黄泉路上有个伴。
突然,那滴晶莹剔透泪水离开牛妖眼角,径直朝陆城飞来。
陆城心有所感,伸手接住。
牛之清泪者,乃一身精气凝结而成,可遇不可求,擦之能识世间邪魅,能洞穿世间善恶。
陆城喃喃自语:“你是让我从今往后不再被任何事物的表面所迷惑?既如此,我便接下这滴清泪,二位好走。”
牛妖一直未闭上的双眼,此时终于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