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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拐入医馆,郎中看过后,让药童给公子上过药,程令雪要推着轮椅离去,姬月恒转向郎中。

    “劳烦帮这少年也看看。”

    程令雪心弦一紧。

    听人说,有些郎中仅凭号脉就能看出一个人是男子女子。

    也许还会看出她中了蛊。

    好不容易和公子熟络些,他们的关系就像那悬在檐角的瓦片,哪怕一片落叶,都可能将其拂落。

    她拘谨地往后缩了一步:“谢公子,属下很好,不用看大夫。”

    公子淡淡看她一眼,似不经意道:“有什么不能看的么?”

    他只一个不露过多情绪的眼神,便让程令雪心虚得直打鼓。

    她决定挣扎一下。

    程令雪克制着不让目光闪躲得太明显,状似纠结地抿抿唇,硬着头皮凑近公子低声说了句话。

    姬月恒认真聆听着,待听清少年说的是什么,唇畔绽出轻笑。

    “原是如此。这次便先放过你。”

    没想到竟蒙混过关了。

    如愿走出医馆时,程令雪半是安心,半是忐忑。

    公子说的是:这次便放过她。

    这话实在意味深长,难不成下次不打算放过她么……

    是她的抵触让他瞧出端倪了?

    “在想什么?”

    公子递来一块糕点,程令雪顺势塞入口中:“想方才的瓦片。”

    姬月恒“哦”了声,眼底笑意愉悦:“我还当茶肆人多,又怕生了。”

    程令雪眼帘被这句话压低了,方才她为了不号脉同公子说她怕生,还说对面是个女郎中,她害臊。

    没想到公子听了竟很满意。

    从她说怕生到现在,少说一刻钟过去了,他笑意还未散尽。

    她怕生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在高兴什么?

    公子一高兴,属实叫她不安。

    蜗牛眼见着要收回触角,姬月恒端起茶盏浅品一口,肃正神情,顺着往下道:“你说得对,那片瓦来得蹊跷,或许有人在楼上动手脚。”

    程令雪肃然起来:“莫不是——”

    她还未说完,公子就默契地从她惊诧且抵触的目光中读懂了。

    “真巧,你也觉得是张公子。”

    默契得难以言喻。

    姬月恒将少年惊诧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确认自己猜对了,但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言的默契。

    褶皱再次被抚平。

    他指尖轻点茶盏,发出清脆声响:“这人可真是难缠。”

    程令雪也发愁。

    审慎想了想,她索性提议:“公子,我们要不提早去青州?”

    我们。

    区区两个字,足以拆掉一堵墙。

    哪怕知道少年是和上回在当铺里一样不愿沾染是非,想借回避解决麻烦,但姬月恒还是点了头。

    “听你的。”

    事便如此定了,青州虽有程令雪不想见到的故人,但至少不会害他们,再说公子不爱出门,青州城那么大也不一定能碰着面,碰了面那人也不一定会记得她……总之都比张公子好。

    一想到能躲开那樽瘟神,程令雪对青州的抵触都被淡了。

    回去后,亭松听闻今日事,请示道:“听闻那张公子一直在青州求学,此人实在嚣张,若以后碰面少不得要做怪,可要属下去料理?”

    姬月恒心情颇好,点点头。

    “他是嚣张了些,但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让他歇一歇吧。”

    亭松并不意外,深知姬月恒这并非仁慈,只是心情好。公子从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好在也讲道理,引蛇出洞时从不让其余人插手,出了岔子亦自行担着,不会责备下属。

    他遵命领了药,路过廊下时,听竹雪感慨:“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亭松干笑两声。

    难怪公子让竹雪看书,扭头见公子悠然地望向这处,他忙收起笑。

    “你说得对,公子仁慈。”

    姬月恒拿起书案上的《观人经》,想了想又决定放过:“天晴了,竹雪带我上树瞧一瞧吧。”

    .

    天朗气清,湖边大树随风微动。

    “公子当心,扶好了。”

    姬月恒刚点了头,身体骤然凌空,他宛若成了被鹰爪扣住的蛇。

    那一刻,身体被掌控在他人手中的不安催生出恶念,他搭在少年肩头的手忽而收紧,扣住那单薄的肩头。

    奇异的兴奋涌上。

    可惜转瞬太短,兴奋还来不及蔓延,他们已双双身在树上。

    都是木头,但坐在树枝上的感觉同坐在轮椅上截然不同,轮椅结实安稳,身下的树枝亦是粗壮踏实,但却给人随时会坠落的悬空感。

    七尺高的树对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中的人而言,便算万丈高空。

    隐秘的不安催生更隐秘的兴奋,姬月恒忽然觉得若少年以后要背叛他,那他希望是在高楼之上、悬崖边缘。

    那样一来,他只能选择玉石俱焚,一道从万丈高空坠落……

    仅是想象,睫羽便已微颤。

    程令雪也不安,公子毕竟体弱,担心他受不住,小心翼翼地留意着。

    此刻见他手扣着一旁的树枝,低垂的鸦睫轻颤,眼底暗流涌动,下颚微收,程令雪不免紧张。

    “公子,您觉得还好吗?”

    她伸手虚虚地环着他,怕一个不留意让他掉下去:“公子可是不习惯,不然属下带您下去可好?”

    长睫抬起,公子那双点漆眸格外平静,也格外幽暗,似不见底的夜。

    他不移目地盯着她,并遗憾轻叹:“为何你总是这样老实。”

    程令雪不懂公子是什么意思。

    和公子日渐熟悉后,最初因公子而生的那股没来由的森冷已散去。

    如今它卷土重来。

    她仿若又回到月黑风高,在山贼窝里的那夜,回到那个被挑开衣襟,□□暴露在这样目光中的梦。

    她的眸光,不安地颤了颤。

    周身也不由戒备。

    身板纤瘦、面容清秀,更像只孱弱却逞强地竖起瞳孔的小狸奴。

    “这么可怜。”

    姬月恒对着眼前的狸奴,轻叹。

    程令雪一叶孤舟似的心绪被他这语气荡得颠来倒去、摇摆不定。

    公子又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怪话。语气也是怪怪的。

    要不,把他拎起来跳下去吧?

    在树上实在不稳妥。

    刚打算动手,公子的眼底忽然漫上笑意,如一盏暖黄的灯笼,一点点将那深不见底的夜驱散。

    他的微笑很淡,但很和煦,声音亦温和:“别怕,只是第一次上树,觉得很有趣,一时失神。又见你实在太过紧张,这才难免生出逗弄之意。”

    程令雪松了口气。

    她真想同公子说句真心话。

    您逗人的时候,能不能别这样一动不动盯着,怪可怕的。

    但她不敢,怕伤了他的心。

    “没事就好。”

    程令雪侧身,朝右上方稍抬手,再收回时,掌心稳稳托着个鸟窝。

    随即她懊恼起来。

    “怎么才几日,竟变丑了。”

    姬月恒扫了一眼,鸟窝中的雏鸟正换毛,头顶着蓬松的一团,十足滑稽。他淡笑道:“不丑。”

    又说:“让我看看。”

    程令雪将鸟窝递过去,公子伸出食指去逗雏鸟,待雏鸟张大嘴嗷嗷待哺,他又故意地缩回。

    沉寂的眼底漾开涟漪。

    姬月恒微笑着收回手:“有趣,它们会想吃糖豆么?”

    程令雪觉得好笑,公子似乎很喜欢给人糖豆,这是他表达喜爱之情的方式么?她应道:“应当不喜欢。”

    “那可惜了。”

    姬月恒不再逗弄那些鸟儿,长指拨开树叶,下方碧蓝的湖面波光粼粼,似碎玉浮金,风穿过层层树叶,干净清爽的草木清气扑鼻而来。

    他望着下方:“原来,他们自小看到的风景是这样的。”

    转头,少年正欣然看着他。

    那种目光他见过,在栀子花树下把孩子扛在肩头的那位父亲,见孩子玩得高兴时就是如此。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

    “公子高兴,属下自然高兴。”在花树下少年曾说过的那句话突然响在耳边,目光微怔了怔,姬月恒倏地移开眼。忆起那个答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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