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神话破灭了。”
“神话?”
“天皇的神话瞬间坍塌了。”
“可既然是神话,原本不就是后人编的吗?”
“对日本而言,天皇的神话是载入《日本书纪》的正史,从古至今不容置疑,这就是皇国史观,即日本自古就是以天照大神为皇祖的万世一系的天皇所统治的国家,此乃大和民族屹立于世的根本之所在。而这个维系大日本帝国全体国民灵魂的精神楼阁在冷泉陛下眼前灰飞烟灭了,陛下的能不崩溃吗?”
“灰飞烟灭?难怪他老人家喜欢放火呢?”理子没心没肺地叹道。
“就等着那把炉火啦。”老者漠然说道,“人生在世,谁不是在等着把自己肉身烧为灰烬的那最后一把火呢?”
一时间,和屋内的气氛异常沉重,像是浸透了冰水的棉絮压在胸口,憋屈而沮丧。“可是,”“他”的脑子一时间卡在这突然出现的历史弯道上出不来,“您是……?”“他”想问,这一切您是怎么知道呢?空穴来风的猜测吗?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
老者对“他”的疑惑心知肚明。
“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和你们说这些吗?”老者脱口问道。
“他”欠欠身,不知做何言语。
“因为,大和民族毕其功于一役的最崇高的神圣使命,命中注定,将由你完成。”前首相清癯的脸庞上泛起了荣光。“要知道,千百多年来,我们有多少勤王志士为此终其一生;历朝历代,又有多少大和勇士,因羞愧、绝望而愤然自裁;多少皇室血脉,以及……”前首相停顿了片刻,然后眯着眼接着说道,“以及多少遣隋使、遣唐使和遣宋、遣元使。”
女人也歪着小脸庞瞧着“他”。高岛田型的发髻上,一只颤微微的花簪,俏皮的发起了阵阵的摇曳,一阵浮世绘般的不真实感一掠而过。
赤坂理子挺挺身子板儿,紧束的宽大腰带由不得人不去猜想其中的凹凸,磁白的脖颈上,宛若游丝的血脉,在汩汩跳动。
老人家将最后一颗米粒放入嘴中,“最主要的是,要明白冷泉陛下在勾玉的正面到底看见了什么呢?”凹陷的瘪嘴仔细地咀嚼着那最后一粒米的滋味,说。
“对呀,什么呢?”“他”与理子异口同声道。
老者喝了一口猛酒,久久未语。
“天皇单传神敕。”老人双手支在腿上,眼珠子夹在眼睑中间不住地滚动。“灵骨影骨日出日没。”老者梦呓般念道。
“嗯?”俩人一头雾水。
“虽说天机不可泄露,”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眼,“但,”他加重了语气,“有一点,天皇与我等后辈志士心有灵犀。那圣物,那必须就地摧毁的圣物,乃是八坂琼勾玉的影骨。”
“影骨?”
“或者说是勾玉的灵骨。”
“是一块骨头吗?”理子问道。
老者没有理睬她。
但“他”却豁然间明白了,遂口吐莲花道:“不一不异,了如一月印三江。”
老者露出赞许之色。
“你可以先走了,我再喝上几杯。”
“‘他’还能活着回日本吗?”理子低着眉眼轻声问道。
“你说呢?”老者端着一脸的肃然。
“真可怜啊。”女人唏嘘道。“可是,”女人细眉紧蹙,“可如果‘他’在秦岭大山中殉国,那咱们又怎么确定那件圣物真的被他找到,并就地销毁了呢?”
老者没有回答。
此时,新宿已是夜色阑珊,一阵高过一阵的寻欢作乐,醉意更浓。微风中拌和着凄凄切切的三味线,把歌舞伎町的暧昧送过了靖国通,飘荡在思出横丁的上空,伴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