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虽说应星哥是第一次接触到“人前显圣”这个概念,但很显然,他其实已经抓住了整个剧情中,做为显圣的那一个人需要表现出的一切精髓灵魂。
不愧是天才,不愧是应星哥啊!
令夷寻思着自己做为导演,这出戏目的安排者,绝对不能落后第一次出演的应星,于是,她做出惊讶的表情:“欸、前辈……这是……”
“让开,都让开,我来看看!”
景元的换装是相当到位的,他甚至把长发用一种很不常见的方式盘束了起来,至少令夷在先前看过去的时候,差点就没能认出人群中的他。
现在,他伸手拨开人群,走到近前来:“嘶——这是——”
景元的动作幅度够大,而且在分开人群的过程中一直在说着“对不起”、“麻烦您让一让”之类的客气话。
看起来是非常有礼貌了没错——但实际上,他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是为了让更多人的注意力被他带过去,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没关系,总之,就是在这段时间内看向他,然后顺着他去的放线,看到人群中已经逐渐成为目光中心的应星,以及他手上托着的那一面金光闪闪的镜子。
这一切,全都是他精心设计过的结果。
现在,舞台和观众都已经就位了,景元就不在做这些小动作吸引更多人了。
也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人有从众的心理,在很多时候,这个心态会导致“乌合之众”的结果,但是在吃瓜这一方面,物理上的从众行为只会让人群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现在,他的职责已经变成了台下的助演。
景元很有自信,也很是放松,因为他早就为自己设计好了全套的台词,他先是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就是……”
说话说一半,出门是要遭雷劈的。
他边上的人早就竖起了耳朵想听他会说些什么,现在就听到了这么个东西,要不是好歹想起来了自己是偷听的那一个,否则只怕就要伸手来拽他的领子,怒斥他:“是什么,好歹你也说出来啊!”
景元冲了上去,从小贩的摊位上抓起一个他看中很久了的,带着小开片裂纹,一看就很适合金光特效的白瓷瓶,灵活地越过试图阻拦在他前面、张开双手的令夷,来到应星面前,恭敬且带着十分敬仰地问道:“您能不能……能不能也……”
他的演技是真的优秀,好到了什么程度呢?
应星能够听到他声线中的颤抖,那种因为过分激动、像是找到了自家祖上丢了三千年,但是找到后就能平步青云的传家宝的微微颤抖逼真到他差一点被景元带着入戏,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是个什么先天工造圣体、帝弓登神之前的造物化形然后又转世……
真的离谱。
应星叹了口气,他短暂地闭上眼睛:“你认出来了。”
景元:“……祖上曾有幸侍奉您。”
应星觉得自己要演不下去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感觉正游走在他的身体中,充斥着他的血管和筋脉,让他全身上下都别扭至极。
如果不是责任心还支撑着他站在这里,应星绝对会拔腿就跑。
他摇头:“你、此物,都与我没有缘分。”
他仍然记得令夷先前说过的,人前显圣的重点,在于打脸的过程中,其实主角都只是做好了自己,什么震惊、什么点破他的强大……这些都是由旁人负责的。
应星将仍然在发着金光的镜子交给令夷,淡然说:“走吧,我们回去,今天就到此为止。”
在他背后,景元哀伤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人群中,有看了这么一出默剧,心里十万个为什么上下翻腾却一个都没有得到解答的,这会儿彻底忍不住了:刚刚那位碰一下什么东西,东西就变成放金光的,那看起来是一位身份很了不得的人,那他是不敢起哄去问的,但是这一个……
这一个看起来没什么问不得的。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那镜子会发光——是和最近的那个九阴君一样吗?!”
景元摇头:“不,不一样,那原本就是普通的器物罢了。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在特定的人手里,就算是普通的器物也会变得不普通。”
他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来——一个曾经发生在帝弓司命成神之前的故事。
一个造物后来获得了灵智的故事,一个关于人性贪婪、失望、痛苦……的故事。
景元在胡扯方面是很有天赋的。
这个故事的构思,他总共就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甚至还来不及默念着把所有的字句在脑袋里面过上一遍;但这并不妨碍现在的他将故事讲得情绪生动、催人泪下。
说完之后,景元摇头:“诸位的好奇心,我已经满足了,我今日……总之,诸位再见吧。”
他也转身走了——他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玉兆,发现上头的两个定位已经逐渐靠近到一起去了:分别是应星和令夷的定位,还有,岁阳的定位。
这也就意味着,岁阳主动找上门来了。
岁阳信了。
景元需要赶过去,毕竟,能够关注岁阳的无形力场还在他身上。
他在转身的时候,和人群中最开始提问的那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这个最先开口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好奇的路人,而是项目组已经安排好的员工,换言之,是给托当托的一位。
*
“悄悄问下,应星哥,你以前真的没有听说过人前显圣吗?你真的一本网络小说都没有看过吗?”
应星:“真的没有。”
他有些恶寒地抖了下肩膀,他真的快要尴尬死了。
“那你的台词呢?是临场发挥的吗?”
“是的。”
……令夷羡慕了。
他演得真的很好……自由发挥出了很高的艺术水平,起码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艺术水平,甚至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不像演的!
她也好想拥有这样厉害的演技。
令夷的耳朵突然抖了抖,她听到了后面赶过来的脚步声,但那不是景元的脚步声。
这时候,先前买的这枚铜镜就起到了作用,令夷把它举起来,对着后方的人。
别说,在阳光加持之后,这枚镜子的清晰度有了很明显的提升,令夷看清楚了,跟在后面的,正是那个被岁阳附身的家伙。
“他一直尾随着我们。”
又走出去了一段,令夷皱眉,她觉得事情好像逐渐发展得和她预期的不太一样了。
四周的人越来越少,又走了一段路,岁阳仍然在他们身后吊着,距离不远不近,也不做声。
这种姿态,哪怕是个傻子都能够从中品出几分不对劲来,令夷把书包转过来,放在身前背着,尽量让自己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地,握住了包里的单持植物武器。
四周逐渐出现了工地的痕迹:很显然,这里是一处上了年纪,需要拆除重建的老楼,闲云天也确实是一处年龄很大的洞天了,不过,这里的工程最近因为一些不明所以的原因暂停了,于是空空旷旷的,就这么变成了很适合鬼故事,或者恐怖故事法审的背景场所。
应星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背后的人:“阁下跟随我两人一路,是有何所图?”
在岁阳抓捕归案之前,他都得保持这副有些蛋疼的高人形象。
但应星真的快受不了了,所以,他打算速战速决。
被萧叶附身的人——按照现在萧叶对其附身的程度来算,或许可以直接称呼他为萧叶了,他很轻、也很自信地笑了一下:“你是巡猎成神之前的造物,那一定是一件很强大的神器。呵,臣服于我,助我一同兴复烛龙传承,否则……逆我者亡!”
仍然,劣质的男频语句,但超绝自信的语气。
令夷人都快傻了。
这只岁阳……
它大概是入戏太深了,真的觉得自己是掌握了烛龙传承的九阴君?
她欻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把坚果弹弓,对准了对面的额头:“你再威胁一个试试?”
这次出门,应星没有随身携带金人,因为岁阳能够操控的东西并不只是血肉之躯,金人机巧什么的也是一样可以控制的,稍不注意就可能变成岁阳攻击他们的工具。
但是植物,尤其是坚果就不一样了。
说得好像岁阳附身了坚果之后,还能操控着坚果做点什么似的,像是滚保龄球那样朝着她撞吗?这矮矮胖胖的东西也不难躲嘛。
萧叶呵呵地笑起来,笑得还挺阳光,笑完之后,他说:“其实,我也不想伤害你们,但是我烛龙之传的旧恨实在太深了,而现在的五位龙尊,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成长为了参天大树一般强大的存在,如果不用一些残酷的手段,我绝无赢面。”
“为了报仇雪恨,我已经献祭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我不能不成功……所以诸位,抱歉了!”
象征着岁阳的幽绿色火焰逐渐从他周身延伸来开,支撑着这具身体飘到半空,甚至还有一些火焰贴在皮肤上,组成了类似龙鳞的装饰。
令夷绷紧了弹弓——按照仙舟人的脑壳硬度,她现在的蓄力一发,应该会给他磕出一个巨大的包,然后晕厥过去,导致一点肯定不会厉害到哪儿去的摔伤……
没事,不算重。
她瞄准了,手指变得非常稳,蓄势待发。
萧叶大笑:“狐人小姑娘,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无意伤害你,让你身边的那个——”
他话音未落,“嗖”地一声,背后一道水绿色的光弧如标枪一般投掷过来,但在接触到人身的时候,却猛地溃解,变成了从头顶浇淋下来的“瓢泼大雨”。
这水把人淋了个湿透,同时也把岁阳的鬼火给浇了个半灭不灭,萧叶从空中几乎是跌落到地的,全身上下的衣服、头发都贴着皮肤,狼狈不堪地回头:“谁?!”
他背后的街道中央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的青年,青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烛龙之传,九阴君?”
萧叶傲然挺胸:
“不错,本座就是九阴君。”
“我的传世记忆中,从未有你这个人出现,”
“你是谁?!岂敢质疑我?”
青年上前一步,头顶上一双龙角逐渐凝现。
“罗浮龙尊,饮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