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信,方山子可是四十年前初入江湖的一刻就开始名声大噪的人物,是在九州十地都留有过传说的女侠,怎会是生得这般年轻?!
她从小就听着各式各样的关于方山子行侠仗义的故事长大,有关这位女侠的事迹早已被说书人改编了成百上千次流通于茶楼酒肆之中,是中原人印象里“巾帼不让须眉”的象征之一。
在学习一篇杀法的那段时间里,苏幼安常常是苦中作乐的幻想着自己以后能靠着这些本领行走江湖,效仿那位方山子成为一位锄强扶弱、惩奸除恶的女侠。
可以说,面前这“少女”就是她的偶像。
现在,那个仿佛象征着梦想的美好形象在苏幼安的心里开始不断坍塌。
“这是我的学生!”苏幼安气恼的瞪着对面的前辈。
“别这么幼稚,苏小姐,”陈照无精打采的说着,“以你的眼界,应该能知道他练的是何等内功——”
“自从四渎五岳被创造出的那一刻起,往后八百年都不曾有人真正的将它们掌握。”
“那、那又如何?”苏幼安的气势弱了几分,但还是不想让她抢走这个于朝廷能派上大用场的“书童”。
此时,大堂里的侍从与掌柜早已经是跑回后院了,不敢掺和到这两位大人物的纠葛。
“我能带着他找到《五岳经》,”空荡荡的大堂里,陈照的一字一句都显得格外清晰,“我会把他培养成当之无愧的‘武神’。”
苏幼安咬着单薄的嘴唇,然后看向站在陈照身后一动不动的姜元,“你怎么不问问他的意见?”
“嗯,”陈照点头,然后再一次的散开了姜元衣服里流通的内力,“你意下如何?”
姜元思考了一会儿,“能说实话吗?”
“有缘则有缘,无缘则无缘,强求不来。”陈照点头,“改因成果,是道门大忌。”
“即便是没有前辈的指点,我一样能成为你口中的‘武神’。”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照的表情一阵阴晴不定的变化,最后是释然了,“慢一点,也好。”
“八百年前的那个人,二十岁才开始习武,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打服了整个中原。此后的半生都在那条路的尽头反复碰壁。”
她看向姜元的眼神没有怜悯或者同情,只有一种莫名的猜疑,以及对这份猜疑的畏惧,“你太年轻了。”
“如果能选,我也不想这么年轻就开始习武。但既然走在这条无法中断的道路上了,就只好尽可能的享受一下过程里的乐趣。”
听到这里,陈照就走到苏幼安的身后牵起了榴花与葵花,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没有问这位男孩关于“前世今生”的问题,无论对方给出的回答是真是假,她都不敢问。
“你的武功很厉害,”相府千金的“书童”在陈照的身后忽然说,“所以,在我成为你口中的‘武神’之前,你可得抓紧时间来找我打一场了。”
“我会争取多赢你几次。”
方山子拉着放弃挣扎的姐妹俩离开了客栈。
留下满脸狐疑的苏幼安绕着姜元在打转。
“嘿,你难道真是方寸观那位初代观主的转世?”女孩伸手在姜元面前晃了晃。
道姑不敢问,她敢。
姜元越厉害,苏幼安就越满意,因为这样就可以带着他去京城里给那位丞相一个大惊喜——真想看到那个满脑子工作的老头露出震惊的表情。
年仅十四岁的当铺后生只是用诡异的眼神盯着苏幼安瞅了好一会儿,“这问题我要怎么回答?”
“给我透个底呗。”
“如果真是转世,我肯定不会记得前世的记忆。”姜元被她瞅得有些脊背发凉,“所以你们怎么都说我是别人的转世?”
苏幼安叹气,“我前不久就打听过,你手里那本正牌的四渎神功几十年前就在江湖里传遍了,期间也闹出过许多次大大小小的风波,但是迄今为止从没有人真正练成过,自然就随着时间推移被当做了假货......”
“成功练出《四渎诀》的人,天底下就你一个。”
*
衙门监狱的地牢里,石墙上固定的油灯散发出黄澄澄的光芒。
偶尔路过的狱卒的影子被庞大的投射在地面,他们的脚步声回荡于空旷的过道里。
一只漆黑的蜈蚣沿着石砖的缝隙爬出,两对细长的触须摇晃着,然后蠕动无数步足,随着细小的沙沙声靠近了地牢最深处的房间。
断了手臂的许连枷面色惨白地背靠在干燥的枯草堆里,她的脚边摆着一碗有些发霉的小米。这是她今天的晚饭。
她要把这份食物留着,想赌明天狱卒在开门的时候能因为它做出规矩之外的举措,从而露出一些破绽。
这未知的破绽或许能让她得以逃脱。
正如此谋划,一只漆黑的蜈蚣就从牢笼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这是......”
许连枷虚起眼睛,五识境的眼力让她能清楚的见到这所谓的“蜈蚣”分明就是上百只黑色圆形小虫的组合!
不死虫?!
她的心底闪烁出了些许恐惧。
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是听说过这凶名远扬的至邪之物。
但这“蜈蚣”没有明显表现出要加害她的意思,只是保持一个能让她有“安全感”的距离,如此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许连枷缓缓的直起身子。
她随时要接受大晋律法的制裁,那是死路一条。
而即便是侥幸逃出了这座地牢,断了手臂的自己也不可能顺利逃出这座已然是杀机四伏的渭城。
失去手臂而导致武功威力骤减的许连枷在那些江湖人的眼中无疑是行走的十五两黄金。
昔日的“朋友”往往会利用那些来之不易情报,想方设法的抢先找到许连枷,然后摘下她的头颅用各种方式去领赏。
她的眼底闪烁出一丝阴狠的决然,然后靠近了地上那只“蜈蚣”——
“蜈蚣”迅速解体,作漆黑的水流射入了她的眼睛。
许连枷蓦然是向后一缩,腰杆扳直了,然后怪笑着看向了自己开始恢复知觉的断臂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