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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吉(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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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一样升腾,夜幕接替白昼的时候,从难免要从远山里吹来几口冷风,以彰显自己的到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经由这火热里若有若无飘逸的少许凉意催使步伐愈发轻快。

    商铺林立的街道,任由黄昏的红光灼烧着门楣上的牌匾或锦旆,各色丝绸、瓷器在店里闪着柔和的光晕,铜钱与银两在秤盘里噼里啪啦的响。这样的景象落在进城的行商们的眼里、便是心底要生出一些滚烫的意味。

    只是马车轮毂滚过石板的咯哒声打破了这里的热闹气氛,显得吵闹。

    咯哒、咯哒......吵闹得让人心烦意乱。

    无数人都忍不住把视线投向这马车,却被上面珠光宝气的装饰给吓得赶忙向周围避让。

    马车的车顶坐着一位满身酒气的道姑,她一边喝酒,一边用光州、黄州一带的方言大声唱着让人听得稀里糊涂的词。

    “榴花葵花争笑,先生醉读《离骚》~卧看风檐燕垒巢。忽听得江津戏兰桡,船儿闹......”

    即便是头顶斗笠、由面纱遮掩相貌的江湖过客,此时也要老老实实的收敛起往日的嚣张,同时把手互握着放在身前,远离自己的兵器,避免让马车上的那人产生误会。

    将要歇业的茶肆,满身是汗的伙计挥舞着蒲扇,将一股股蒸笼上的烟雾扇向街面,那烟雾中模糊的夹杂着馒头的清甜香味。

    再向上看,是竹帘半垂的窗口,相较于底下的热汽升腾,茶肆的二层要显得幽静许多,于闹市里显得几分清冷孤僻,一位衣装朴素的中年男人托举手中的茶壶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立刻有侍女举着木勺把沸水冲入壶中,浓郁的茶香在桌上炸开。

    忽然听到有歌声传来,他便是向窗外侧首看去。

    那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茶肆底下,唱歌的道姑跳下马车,从车厢里端出了一坛酒,摇摇晃晃的走上了楼。

    在蒸笼旁扇风的伙计像是看不到她似的,自顾自的工作。只是偶尔有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洒在滚烫的青石板上,便是很快就蒸发,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痕迹。

    “本店要歇业,恕不招待。”男人看向那位端着酒坛上楼的道姑,不急不慢的说着。

    “我不喝茶。”道姑拍了拍手里的酒坛,坛口的泥封仿佛是凭空消失。

    她撞开一旁的侍女,有些傲慢的坐在了男人对面,然后举起酒坛就是痛饮一气。

    喝到满足了,她就打着清亮的酒嗝,放下轻了许多的坛子,用一双冷漠得让人心底发颤的眼神看向自己对面的茶肆老板。

    “三十年前的中原七闽之地,佛教盛行,大小寺庙三百有余,其中要论慈延寺香火最旺,名下弟子不可计数。”

    容貌姣好的道姑左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敲打怀里的酒坛,“传说这慈延寺里存有一部极具传奇色彩的秘籍,其名为《对法藏》,据说习得此术者,举手抬足皆能有通玄之妙。这门武功乃是前朝的三法大师所创,他曾经藉此挑战过方寸观的那位第一代观主,留下了一段载入史册的战斗。”

    “慈延寺就是靠着这门拳脚功夫的传承,度过了许多次灾难。即便亲身经历了王朝更迭,也从未有落魄的时候,直到那铁冠丞相推行的第一次灭佛。那座在仙峰岩上坐落了将近一千年的寺庙被淹没在火海之中,《对法藏》也就此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着对面缄口不言的茶肆老板丢出了手里的酒坛。

    哐当。酒坛砸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了一声让人心脏悸动的闷响。

    茶肆老板不挡不避,任由酒坛砸得自己额头红肿、然后摔到地上粉碎成大小不一的陶片。

    道姑便是鼓掌、大笑,“可我在闽地听说一位老人说过,这《对法藏》是被一位心存歹念的登门和尚给偷走了!”

    “那和尚不知到底是在慈延寺里见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他下山之后就发了疯,随口就把‘不入轮回、超脱六道’挂在嘴边,直到某一天突然是消失在山林里。”

    她忽然是不笑了,随即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可我又听说,这和尚后来蓄了发,在中原北境重新露面......”

    “你说对吗,地狱道使者?”

    回答她的,是从周围地砖缝隙里歇斯底里喷涌而出的黑暗。

    *

    高大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偶尔传来远处孩童的嬉笑声和妇人病重的咳嗽声。

    红木与灰砖组成一个单调且压抑的空间,十几名弟子在其中练拳,偶尔是争吵或议论,不复往日静坐练功、锤炼卫气的氛围。

    这里是东篱武室的道场。

    苏幼安走在道场的藏书阁里,漫不经心的翻阅那些被精心照顾的武功秘籍。

    里面存放的许多拳脚功夫都有不同的亮眼之处,但也仅仅是亮眼,并不可取。

    于她,于姜元,都没有学习的必要。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的气味,苏幼安的指尖逐一的擦过书脊,留下一种岁月沉淀过的独特触感。

    马青吕的两位养女,榴花和葵花有些拘谨的陪在她的身旁。

    过几天就是自己父亲的葬礼,这位相府千金愿意亲自出面主持,这让她们非常感动。

    东篱武室愿意接受苏家庇护、将全部家产交付给这位女孩,不仅是因为失去了作为《神卫功》唯一大成者的家长之后,武室无法避免的要陷入衰败的局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位女孩给予了他们在家道中落之际难得且珍贵的尊重。

    苏幼安说,马青吕对付六道教信徒是立大功,为人有勇有义,不应该在死后落得豺狼分尸、秃鹫觊觎的下场。

    所以她决定为这位已故的外功大师操办葬礼。

    马青吕年轻时候痴迷练武,膝下无子女,所以这世代相承的《神卫功》就被道场的继承人抄录一份后交到了苏幼安的手里,这是他们所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与感谢。

    等到逛完了藏书阁,翻遍了其中的书本,感到无聊的苏幼安就到道场里坐着看那些弟子打拳。

    这时候姜元已经到道场了。

    “关于《神卫功》,我的学生有许多不懂之处。还请武室的各位前辈道友能够指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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