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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扫闲观师囊捕神豹 天台山应明炼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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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愚者昧邪正,贵将平道行。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

    三受主人辟,方出咸阳城。迟疑匪自崇,将显求贤名。

    自来掌军书,无不尽臣诚。何必操白刃,始致海内平。

    恭事四海人,甚于敬公卿。有恶如己辱,闻善如己荣。

    话说当时众将知晓此事,个个吃惊不小,看官若问如何而起?原来那小信陵吕师囊先前因丢失了润州城池,被方腊贬回仙居县做一蕞尔小县令。吕师囊虽遭贬谪,却猛志常在,在县中广施仁德,招兵买马。又下令不许害寻常过来客商,以至四方百姓教徒纷纷响应,渐至十余万众,兴旺开来。除军师吕助外,又有旧部四将、新招八将最为了得,合称为“江南十二神”。都是斩头沥血的好汉,舍死忘生的英雄。那十二神,分别是:

    擎天神福州沈刚、游奕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应明、六丁神明州徐统、霹雳神越州张近仁、巨灵神杭州沈泽、太白神湖州赵毅、太岁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范畴、黄幡神润州卓万里、豹尾神江州和潼、丧门神苏州沈抃。

    这吕师囊得了许多良臣猛将辅佐,声势大震,闻得台州知州赵资道、通判李景渊望风逃遁,便欲占据台州,以为根本。不料台州司户参军滕膺,率众死守,兼以城高池深,吕师囊屡攻不克,只得作罢。自方腊就擒之后,吕师囊力图保全部众安危,便多曾派十二神中最为机巧心灵、多见广识、善会飞檐走壁的游奕神潘文得带细作出城探听消息,早得知官军大队来犯,见在台州城中驻扎。便将吕助与十二神在聚在府中,商议军情重事。吕助开言道:“现下敌众我寡,敌暗我明。唯有以进为退,乘隙插足,才可扼其主机。台州为官军主力,不宜正面强攻。依小可之见,应先取天台、宁海、黄岩三县。”内中又有遁甲神应明道:“久闻天台县的唐家寨有一镇寨神兽,唤作锦纹独角金钱豹。依我的遁甲之术,若得其独角与精血,正好炼出血阵,何忧兵马来临?”六丁神徐统道:“那天台山扫闲观中的管事人徐和是我远房兄弟,他的老师陈念义,更是一位得道高人、有名羽士。俺流落江湖之时,也多去拜谒他,偷学得许多医术在身。若去天台,恐不是其道术的对手。”只听太白神赵毅大叫道:“怕他甚鸟!俺吕兄替天行道,这老杂毛要敢不从,先问过俺这把镰刀锋利与否!”吕师囊笑道:“兄弟说笑了。待我再劳烦潘兄弟去天台打探些情报,才好从长商议。”

    且住!这赵毅本是杭州二十四员猛将之列,城破后同凤仪、苏泾从杭州逃出,于越州东浦被召家庄兵丁擒拿了,为何在此会入了吕师囊的伙?他这般经历,却也说来话长,按下慢表。

    原来那召家庄子的男主人姓召名忻,本是沂州蒙阴的世代名家,自幼将一杆凤翅鎏金镋使得精熟,战阵攻取之法也了如指掌。弱冠时曾出郭郊游,路遇北上赴龙沙会的地仙之祖陈念义,说他日后必有一番功业,只不可贪不知止,赠他“归隐东浦,名扬万古”之谶。遂应了武举,官至防御使,率部接连平定了永州赵金龙,连州梁得宽、罗帼瑞两处山民叛乱,却念仙圣之谶,称病致仕,激流勇退,到江南越州的东浦归隐。钱塘金门有诗赞曰:

    欢喜图中第一仙,情深尘世谪人间。

    功名壮气金瓯固,踪迹浮云玉垒迁。

    藏有干戈除不逞,养成纯粹进先贤。

    君王洗爵加封号,永看将军列绮筵。

    黄山居士亦有诗为证:

    归去来兮了万缘,泉落青葱润毫纤。

    烟雨轻微风云散,半生庄田半心田。

    那乡间有三千多户人家,都是高、梁两姓。中有一名女豪杰,复姓高梁氏,性情清洁,膂力刚强,继承祖上家业,也习得一身本事。两个相见了,较量些枪棒拳脚,不分胜负,彼此相敬相爱,便结为夫妻,共掌村中事务。这召忻自思大宋如今江河日下,盗贼蚁聚,虽离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仍不忘遵王敌忾,以尽食毛践土之诚。故招募了花貂、金庄二员悍勇英雄作为团练,引着村中庄客每日操练军器,演习武艺,因此村中无分内外,人人利害。起初几载,夫妻两个琴瑟谐和,早诞下一女,如今已一十六岁了。不料后来因召忻只好打熬筋骨,闲时便向陈念义讨教长生之法,或与徐和、范成龙等三五好友在外打猎、论经,全然不以家庭为念,时常早出晚归,有时兴起,更是大半个月不曾归来。高梁熟知自家丈夫性子,何况也是个不爱女红的悍拙荆,与寻常女儿家不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诸事由他自取。后来又有一个叫史谷恭的术士慕名来投,这史谷恭深晓太乙壬遁及游都穿地之术,知晓过去未来之事,为人又十分细心圆滑。高梁大喜,参他在庄上做了个书记。此是前事。

    且说凤仪所部一干残寇既已失了城池,无家可归,见到召氏夫妇那处庄院,只愿入此暂避,以为根本,徐图再起。不想被乡勇发觉,引入了史谷恭的九宫法坛,那伙军马吃擒杀了大半,自身几员将官也落入敌手。原来那召忻听了仙圣的话,欲得道不可无故伤害生灵,在庄上多曾分付浑家,倘若遇上强人纠缠,跌几个筋斗赶走就好,切记不可结果了他,免得戏台上说村中好汉不英雄。不想此时恰巧召忻在外,吃高梁撞见贼将王绩、晁中与二团练纠缠不清,惹动了性儿。她便发作起来,使动飞刀,将两个一发结果了,又命手下乡勇乱杀贼兵,方才气消。这一下,一乃江南义军当败,二来方腊恶贯满盈,也是天意使然。

    当下高梁擒获了余下贼众,便收拢军马,回到庄上。先将凤仪等十数个杭州余孽就地牢中关作一处,再命人把鲁智深、武松、史斌三人从陷车中取出,另收在一间房中。幸有史斌存了个心眼,从身上拿出敕赐的一面银牌,高梁方信三个是朝廷派去征剿方腊的将军,一时自不小心,落入贼手。便亲解其缚,归还了兵器,大办宴席管待。史谷恭、花貂、金庄都来吃酒。召家的女儿召风儿也要上桌,被高梁斥退了。三个梁山好汉生性喜好酒肉,更兼饿了数日,也不顾体态,只管大口饮酒,大块吃肉。吃到兴起,鲁智深提起禅杖,要与高梁放对。这高梁上阵不用长枪大戟,只有两口日月双刀,端的精妙绝伦。当时鲁智深一枝禅杖龙盘蛇舞,高梁双刀一片烂银之光,就步下纵横交错,战到七十余合,不分胜负。却见鲁智深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喝一声:“且歇!”高梁也住了手。鲁智深大笑喝彩道:“兀那婆娘真个好本事,不在南军那邓秃驴之下。洒家使出毕生绝学,也只是刚刚敌得住。”花貂、金庄都笑。史谷恭却道:“此僧眼下虽有些啰唣,后来却定成得正果,回归西方莲座。”又转顾武松道:“汝是个假行者,却与上界天魁星有一段未尽机缘。如今刀断左臂,以示求法之决心,日后也得善终。百年之后,不离于宗,终为天人,下界香火不断。”武松谢过。余下一个史斌忙道:“史书记,我与你生来同宗,为何唯独不与我卜一卦?”史谷恭心下猛地一惊,随即沉吟片刻,默默无言,打躬道:“恕鄙人才疏学浅,只知将军前途贵不可言,其余无从奉告。”众人再说些闲话,江湖上的勾当,大醉方散。

    次日,鲁智深一清早便起来,叫上武松、史斌,教高梁将他三人放行,去追赶大队剿捕方腊。史谷恭又抚羽扇笑道:“鲁大师,尔等落入此地,乃是天命,怎敢违抗?”武松道:“众兄弟在前线浴血奋战,小弟虽是少了一臂,也不是不能出力气。若是半途撇了公明哥哥,在此享受,便是寡情薄意。”史谷恭答道:“此言差矣!你三人自受招安,为朝廷剿寇,尽心尽力,已无亏欠。宋公明此去也定当得胜还朝,只是朝中奸臣当道,忠良夙愿难全,他等赴任做官后还当有一劫。听我一言,保你万全。”三个只好作罢,就留于庄上。续后召忻回来,每日也与众好汉一同较量些拳脚枪棒,吃些山珍海味,亦得一时清闲。

    高梁同召忻商议,本要将凤仪等贼人送到东京处置,不想那苏泾哭得梨花带雨,口中只说甘愿卖身为奴,央求召家夫妇把凤仪释放。夫妇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却见召风儿道:“苏姐姐是个苦命的人,也未曾随同那班贼人,做出许多迫害百姓的事,爹娘便应了罢。”原来她见贼众中有几个女子,多曾背着父母到地牢里探望,渐渐熟识。一经交谈,才知那苏泾本是官家小姐出身,因家中长辈只喜用男丁传宗接代,遭送到青楼卖艺为生。一日卖唱时不慎惹怒了一伙醉汉,吃抹脱了一片油皮,昏晕倒了。幸好凤仪到此,救得醒来,又花些银子赎她出来,将许多随身手段教与她。后来方腊起事,一同入伙。这召氏在家中一向跋扈,目中无人,召忻、高梁都拗不过。史谷恭又道:“现今贼人死伤殆尽,方腊又被官军大队围住。四处都下了海捕文书通缉残寇,止有这两个男女,又无人伴,如何能生事?贤良孟便依了小姐的无妨。”于是只好照办,收苏泾为粗使丫鬟,十几个小喽啰赍发些银两,自投别处去做良民;将凤仪、赵毅骑在马上,都私放了。临行前,召忻又把双眼狠狠一瞪,警告道:“若侥幸得脱,万万不可再聚众作乱。”

    不想这二贼离庄后,还未走出几里地,就遭一个笑面胖弥勒当路拦住,冷冷狞笑道:“师兄,仇人已在面前,当瞑目了。”凤仪大惊道:“你是何人?不似官军打扮,为何要来与我寻仇?”那老僧幽幽转道:“贫僧慧宇,正是圆通师弟。如何冤仇,不必我说,你心中自知。我只需告知你一件事,尔等阳寿,今日尽了……”凤仪未及反应,早见慧宇双掌合十,口中已在念咒。那条剧毒血鞭,托地离了手,如捆仙绳一般将凤仪死死捆住。不出片刻,凤仪已是浑身溃烂,不成人形了。

    原来这慧宇和尚在昱岭关从时迁口中得知圆通和尚死讯,先是害了时迁性命,又在关陷后趁乱脱身。兀自寻思道:“那时迁虽是宋军的探子,却不似害了师兄性命的真凶,所谓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怎可善罢甘休。”于是四处游荡,寻觅破绽。行至杭州城,将师传乾元宝镜一照,发觉王仁残存一缕邪气飘在空中。当时施法拘来逼问圆通身死经过,那王仁虽有万种心机,奈何此时已成了无识伥鬼,一五一十,倒豆子般都如实交代了。慧宇和尚将那一缕邪气吸纳入宝瓶中,又快马加鞭,转到越州道上追杀凤仪。却得知扣在召忻庄上,不好下手。候了许多时日,方才等到。此二贼刚被释放,就让慧宇和尚用以牙还牙的办法,先把凤仪就地正法。慧宇和尚见凤仪已得,就无心与赵毅纠缠,让其侥幸逃脱了性命。

    一路混于流民之中行乞度日,直有一天,撞见吕师囊部下霹雳神张近仁,邀请他入伙。可叹凤仪这等女杰,胸怀蛇蝎心肠,在杭州城中牝鸡司晨,其后却几经坎坷波折,终亡于慧宇和尚手中,不可谓吁嗟一番,有诗为证:

    人生切莫恃英雄,术业精粗自不同。

    猛虎尚然逢恶兽,毒蛇犹自怕蜈蚣。

    七擒孟获奇诸葛,两困云长羡吕蒙。

    妖僧慧宇多诡计,万般功业顷刻空。

    光阴迅速,直到孟夏。此时方腊已被押解回京正法,召忻、高梁终于将鲁智深三人放行,回到杭州拜见谭稹、刘延庆。传信至东京,上皇方授史斌为华州都巡检使,鲁智深为五台山文殊寺维那,武松为峨眉山伏虎寺维那,就地赴任。三人就西北梁山泊方向拜了三拜,洒泪分别。

    回说当时潘文得去天台山中打探消息,数日后回报吕师囊道:“那陈念义已于半月前仙逝了,主公且放心去攻打。”吕师囊稍显安心。不料徐统听完,一时惊愕不知所言,旋即大笑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我大仇可找徐和报了。”看官,你道这徐统为何与徐和结怨?先且记住话头,后文自会细说。当时吕师囊只留吕助守城,点起十二神,部引八千先锋人马,向天台山进发。

    原来这陈念义道号通一子,本是吴越名医,深明阴阳消长之理。七十岁上,厌弃尘世,入山修道,得地仙正果。又过七十载,终于功德圆满,半月前回归天界。有诗为证:

    四顾仙茫斫玉血,三秋云卷弃王侯。

    双庆甲子同风去,一樽明月入江游。

    其掌门大弟子姓徐名和——便是此前与云家公子云龙斗过阵的忽来道人,表字溶夫,现在天台山上做住持。这徐和自幼颖悟异常,一目十行。到十五六岁时,就博古通今,凡一切天文地理礼乐术数之书,无不精究。这徐和诸般倒好,惟在行医上颇为偏激。因崇尊王灭寇之说,只以扶阳抑阴之旨寓意于医,无论何症,都开热药。每与人论医,自仗才学广博,一遇分歧,也不虚心求教,动辄只是怒形于色。由是街坊邻居皆不愿找他问诊,犯着一个贫字,遂携其妻并二子徐长生、徐伟生隐于高平之麓,卖药为生。后来陈通一又为徐和选得一个修道的大机缘,故而也到江南天台山修行。徐娘子又邀了侄女青娘为道侣,那徐青娘颇有些才智,寡居在家,为亡夫守孝期方满,便同来修道。陈念义多曾告诫徐和,其命里无有慧根,切勿胡乱学医,惟有专心修行,才可成仙。徐和只作耳边风看待。上年有一日,徐伟生患了咯血,徐和自作主张,专用人参、丹桂、柴胡熬药,采温补阳,专与桂材附药,以是南辕北辙。不上七日就送徐伟生上了黄泉。又因徐和为人豪气干云,轻财好客,平日里又佞佛问儒,故结交了沂州范成龙、蒙阴召忻两个知己好友,平日里常以一壶浊酒,一枝铁笛,分系牛角,四处云游论道,好不自在,因此又自号为忽来道人。亦有诗为证:

    举杯恰逢丛菊老,弄笛偏待玉盘幽。

    游戏人间熬日月,不记神仙几度秋。

    召忻其人,前已叙毕,自不必说;单说这范成龙情况,其人也是能文能武,深通算法,最有家财,好结交英雄豪杰,开一个骡马行,又在天台县充当里正,任上兴办私塾,教化乡民,广植树木,捐建津梁,最是深得民心。有一阙《卜算子》为证:

    欲作府中泉,先借尊前箸。力守孙山会计奇,摽掠蚩逑误。

    昨日走锋恛,今日归心戍。列国巡行善后殷,小议轻加赋。

    更有一首诗赞这范成龙英雄气魄,道是:

    勇冠猿臂驱虎豹,枪拨云雾罩林梢。

    不向凡尘追功业,月明林下戏垂髫。

    那日范成龙接到徐和的告急文书,便星夜提兵来救天台山。当下两个剪拂罢,入了扫闲观中,徐和拜道:“今番天台山安危尽数托付范将军了。”范成龙道:“诸位放心,范某定当效之死力。”当下范成龙便把扫闲观中大小弟子三十二人皆上了甲胄兵器,又将营中三成人马调于天台山上各小道路口驻防,一切安排妥当。范成龙又思量道:“天台山外一百里处乃唐家寨,那寨主之子唐猛与我素有旧交,我一人来此独木难支,不妨请他来此助我。”当下便交嘱徐和父子留意天台山,自家只身一人赶奔唐家寨而去。

    却说范成龙一人一马,行赶数十里,便见一座高山,路途险峻。此等紧要事,范成龙怎敢怠慢?端的马不停蹄,上山寻路,一气奔赶。当不得天气炎热,太阳当空,范成龙身上汗如淋水,人马喘乏。过此山头,已到了酉牌时候,范成龙又沿路穿过一片竹林,就见一座大寨巍峨立于前方道口之上,那寨上旗帜,尽用篆笔大书一个“唐”字。范成龙大喜道:“想必此处便是唐家岭,前方便乃唐家寨了。”范成龙整顿精神,顾不得身上疲累,赶忙驾马赶至唐家寨前。不过多久,就见几个兵士在那寨门护河边巡视走动;号衣前后都画有一个大白圆圈,里间写一个“勇”字。范成龙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身前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其中凸出一人,年纪不过二十,坐着高头大马,身着奢绮甲胄,凛凛风气,好不威风。范成龙认出是少寨主唐猛之子唐云。原来这唐猛育有四子,皆得武艺在身,人称唐家四少。长子唤做青龙少唐云,次子唤做玄武少唐鹤,三子唤做朱雀少唐九,四子唤做白虎少唐霄,皆是范成龙自小看识过的。范成龙连忙驾马上前叫一声,“贤侄别来无恙。”唐云见是范成龙来此,十分惊喜道:“叔父今日怎得来此了?快快同我入寨叙说。”

    且说范成龙随唐云步入寨中,见那寨内兵丁妇孺都在使棍弄棒,家家户户门前皆排刀枪剑戟,团盾钩叉。范成龙心里暗暗称奇。二人走不多时,就到正中一堂房前,唐云叫阍人进里屋通报寨主,自家领范成龙入客房先行饮茶静待。茶未饮半,就见一老者大步闯入屋内,范成龙看时,乃是唐家寨寨主,唐猛之父唐天柱。虽已年过七旬,仍旧精神抖擞,腰挺臂粗。唐天柱见范成龙在此,做礼道:“不知范将军来此,老夫有失远迎了。”范成龙也拱手道:“闻知天柱将军病愈,范某有失礼数,还望见谅。”二人坐下饮茶相谈,范成龙道:“今番我来此乃为江南方贼作乱,欲来寨中求援,愿奉金银答谢。”唐天柱道:“此乃为臣民者分内之事,范将军何须答谢,只是犬子尚在岭上游猎,待到夜饭之时便可了。”范成龙答谢了。

    吃过夜饭,果见凛凛一位壮士,披一件秋罗小衫,着一条水绸短裤,踏一双多耳麻鞋,袒着胸脯,手提一杆五股托天叉,上面叉着一只青草狼;后面跟着十数个兵丁来进堂屋里,正是那唐猛。怎见得唐猛好处?有诗为证:

    峥嵘绝世佳公子,剑戟林中敌万人。

    猛兽生风犹战慄,鹤鹅何事敢扬蛰。

    当下范成龙说了如此事由,唐猛道:“兄弟不需多言,我去年也曾两次空手活捉两只大虫,却不恁地费力。若是此等贼徒来此冒犯,看我偃月铜刘砍他狗头。”范成龙道:“贼兵人数众多,非同小可,我有一个计较。”当下范成龙便叫唐天柱领唐九、唐霄领寨中三千寨兵留守唐家寨中以待接应,唐猛领唐云、唐鹤二子,鲁成、郑捷、寇猛、顾岑四员大将,并着五千精锐随范成龙返还天台山,不在话下。

    只说旦日辰时吕师囊大兵进取,两伙人马在天台山脚下交兵一处,扎住阵脚。两阵对圆,鼓角齐鸣,一声呐喊。先有巨灵神沈泽脱了肚兜,大踏步抢出来斗。这沈泽是沈刚的远房兄弟,天生神力,本事与其兄仿佛,却因幼时患了痴哑之症,心智竟如同个孩儿一般。唐云看他生得八尺身长,肥头大耳,肚如铜鼓,脸上五官却浑如个搪瓷娃娃,又不使军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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