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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因何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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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习以为常,但主的圣言,却说这一切的不义同苦难,都是可以改变的。

    因此,如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再冷漠。

    就像盖里斯曾说过的,

    【所有真正的人,都应该感觉到打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的耳光,就是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身为真正的人,作为基督的连队,我们应当对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任何压迫与不义,能产生最强烈的反感。】

    两年了,麻木的人不再麻木,漠视苦难的人不再漠视,年轻人的血在随着年龄冷却前,总要是沸腾一次。

    他将自己沸腾的热血,籍由那一次又一次的【圣体圣事】传递给连队中的众人,对于这些士兵们来说,他们需要共情,需要坚信自己是神圣的。

    这种信仰,驱使着他们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那些被劫掠、焚烧的村庄,他们愈发确信自己是正义的。

    这就是罗素存在的意义,他需要去教导、需要去灌输、需要去传递“移情”传递“爱”。

    这种爱是主对众生的爱,也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爱。

    在这无边的爱中,那些突厥骑兵,疾驰了起来,而二连这边,也射出了第一支箭矢。

    这片大地上,一声短促的号角声划破了沉寂,突厥人开始行动了。

    他们迅速分散,宛如一群猛禽向步兵阵地逼近。

    马匹的蹄声在平原上响起,尘土飞扬,骑兵们手中的弓箭已经搭在了弦上。

    但在这些突厥人拉弓射矢之前,就已经有步兵的箭矢,落在他们的马匹身上。

    与同时代的地中海一圈不太相同,盖里斯编排的步兵部队,往往有着比例更高的远程兵种。

    大量的弓弩手,填塞在部队里。

    虽然这些弓弩手的数量,会降低整个步兵阵线的抗冲击能力,但由于第二王国士兵高昂的士气,盖里斯反倒是觉得削减一定的抗冲击能力并无大碍。

    确切说,盖里斯麾下的士兵,并非那种报团取暖的鹌鹑,这些王国的常备军是真正的精锐,他们能用牙去撕扯敌人。

    因此,增添更多的远程兵种,其实反倒是意味着他麾下的士兵,在同游牧突厥士兵的对射中取得优势。

    按照兰彻斯特平方律可知,当战斗双方任意战斗单位,都在彼此视野及火力范围以内交战的时候,任一方实力与本身数量的平方成正比,即兰切斯特平方律。

    当然还可以再简单理解成远距离交火时,一方损失率既和对方兵力成正比,也和己方兵力成正比。

    当然这个方程的计算方案,是极端理想的一个状态,它所能表述出的也只是一个假定状况下的双方输出效率和损伤情况。

    但这却也告诉了战争游戏的玩家们,当自己处于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该如何抉择。

    突厥人并不知道什么兰彻斯特平方律,但他们对这样的概念其实也在过往战斗的经验总结中,被模模糊糊发现了个大概。

    他们之所以将战场选择在这开阔地带,其目的便是为了完整的发挥出自己的兵力优势。

    当然,兰彻斯特平方律里面还有一个变量,那便是参战兵员的质量。

    步兵弓弩的射程,往往能有一百步,不论是射程还是杀伤效果,都要远高于骑弓。

    加上骑弓破甲能力更为单薄,二连着甲率要更高。

    因此,虽然二连一方的人数较少,但在双方对射中,其实并没有落于下风。

    在这短暂而猛烈的箭雨里,突厥人并未能在第一轮冲击中突破步兵的防线。

    紧接着,突厥人改变策略,分成小股队伍,绕着步兵阵地游走,试图寻找二连的薄弱点。

    而二连则紧密保持阵型,手持长矛,严阵以待。

    乔斯与罗素他们知道,一旦阵型被冲散,二连将不再有任何优势可言。

    “稳住!稳住!”

    在这一声声,呼喝声中,突厥人再度发起冲击。

    这一次,他们手中的弯刀闪烁着寒光,目标直指二连的侧翼,惨叫声与马嘶声混杂在一起,鲜血溅落在尘土之中。

    战斗愈加激烈,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突厥人依靠速度和机动性不断寻找二连阵型的破绽,而二连则凭借盾矛的配合,将每一次冲击都顽强挡下。

    彼此之间的作战,其实都很克制,是在一次次的试探彼此,没有哪一次的冲击,是将全部筹码都压上。

    毕竟他们之间的冲突,其实并没有决定一切。

    【耶和华。我的磐石是应当称颂的!】

    【他教导我的手争战,教导我的指头打仗。】

    【他是我慈爱的主,我的山寨,我的高台,我的救主,我的盾牌,是我所投靠的。】

    无论如何,对于二连的士兵们而言,这次战斗是神圣的。

    纵然敌众我寡,他们也绝不退缩。

    这股决绝的态度,就让战斗充满了悲壮的色彩,明知必败,却依旧要纠缠住对方,直到友军的到来,或者直到自己的全军覆没。

    向死而生?却就是如此。

    “因我们诸圣教父的代祷,主耶稣基督我们的上帝,求你怜悯并拯救我们。阿门。”

    当马蹄震动之时,当两只队伍准备不知多少次碰撞时,许是天主垂怜,又或单纯的乔斯罗素等人命不该绝。

    又一阵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一面耶路撒冷王国的王旗迎风飘扬。

    而在西边,举着雷纳德家徽的旗帜,也露出了一个尖角。

    争夺安条克地区霸权的会战,也因为这一次冲突而扩大起来。

    ……

    远处,天边的云层被夕阳染成血红色,战场上充满了鲜血与尘土的味道。

    罗杰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嘶喊声,以及马匹的悲鸣声。

    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血腥的战斗。

    罗杰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武器,说实话,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变化,让他摸不着头脑。

    一个半月前,他还在自家的田地里忙碌着,种着庄稼。

    突然,博希蒙德的征召命令打破了他的平静生活。

    听说是要去和耶路撒冷王国开战,去抢个的黎波里。

    打就打吧,罗杰想着,反正他也没得选,要是能发笔小财,那就更好了。

    可是他们整整走了大半个月的路,仗还没打到,却听说他们的领主的老家,也就是安条克城被人偷袭了。

    于是大军急急忙忙折返的黎波里暂且不管,大家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可还没等到达安条克,四千的大军就在丘陵地被雷纳德击溃了,罗杰也随之被新的安条克亲王雷纳德收编。

    等到被编入新军后,他才得知,原来安条克城安然无恙,是博希蒙德那傻子上了个当。

    就在大家以为能松一口气时,新任安条克亲王雷纳德却突然宣布,要收复安条克城。

    这几天,雷纳德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呢,怎么说动就动了?

    不过罗杰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安条克城里顶多也就几百人,而他们这边可是数千大军,往那一摆,说不定人家就直接开城投降了,也省得再打仗牺牲。

    若真是那样,罗杰也能顺顺利利地回家继续种地,他实在是厌倦了这东奔西走的日子。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开拔,就传来消息,说安条克城被耶路撒冷王国,抢先一步拿走了。

    这打安条克还能先到先得的?

    兜兜转转,近两个月的奔波,到头来安条克城还是被偷走了,自己终究还是要和耶路撒冷王国开战。

    那这两个月来辛辛苦苦几百里地来回奔波,究竟是图什么呢?

    是为了吃一场败仗,换一个领主,然后在自己家门口和最初的敌人干仗?

    罗杰想不明白。

    而且说实在的,在之前亲眼目睹了战场的血腥之后,罗杰对战争只有深深的畏惧。

    “我们的天父,愿祢的名受显扬;愿祢的国来临;愿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念诵着主祷词,罗杰祈求天主的怜悯。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被杀。

    经过真正的战场洗礼后,他意识到,所谓的荣耀,和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根本无关,那是领主与骑士们才会津津乐道的东西。

    而他们这些被征召来的农民,便是荣耀的代价,是荣耀上的灰尘。

    小队长走了过来,催促他们准备。

    那位曾救过罗杰命的小队长,如今仍是他们的队长。雷纳德在收编军队时,换掉了中层的贵族军官,但保留了这些最基层的小队长。

    “我不知道这次谁会赢,但总之看见情况不对劲,能跑就跑,别像上次一样傻站着不动。要是跑不掉了,想投降也别找那些杀红了眼的人,找那些身上还没怎么沾血的。”小队长叮嘱道。

    罗杰点了点头,他明白,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士兵来说,天大地大,活命最大,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一个半月前,他还为能参加战争而暗自得意,但如今他明白了,这场战争与他毫无关系。

    雷纳德与博希蒙德争夺安条克亲王的位置,无论谁当上安条克亲王,他们都一样是领主,都会征税征兵。

    而他罗杰,一个亚美尼亚的东正教徒,天主教领主之间的纷争,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他们面对耶路撒冷王国的军队,说到底还是为了争夺安条克。

    对方同样是天主教领主,无论最终谁成了这土地的主人,结果对罗杰来说都是一样的……继续征税,继续征兵。

    苦难的日子没有尽头,他非是自己所愿的参与这次战斗。

    当罗杰想通了这些,他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战斗的意志。

    而当看向身旁的战友们时,就知道这些和他一样被征召而来的伙伴,同样找不到必须为之战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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