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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
房间内的灯光下,许朝阳黑着脸看向了他,可态度依然保持着最正常的状态说道:“山西要打仗了……”
“福珍那头我有点不放心,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万朝先是抬头看了许朝阳一眼,随后,立即回应道:“行,我这就安排人过去。”
他从许朝阳的语速里听出了一些东西,可是,没太敢信。
许朝阳笑了笑:“我那意思是……”
“卸磨杀驴?”
李万朝第一次顶撞了许朝阳,紧接着,缓慢且严肃的说出了这番话的核心:“你要给我撵走!”
“朝阳,你看看我,我是你舅啊!”
“我他妈为了帮你囤粮,连八大山人都卖了!”
“来,你看我一眼,你看我!”
许朝阳在他说话的时候扭过了脸,而李万朝这次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尊重,上前不断扒拉着许朝阳。
好半天,才终归是在满脸的错愕中,说出了一句:“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他不信就因为自己和县政府那些小年轻吵吵了几句,许朝阳就要撵他走,与此同时,他开始更理解为什么有些将领一旦遭遇了委屈就要起兵‘清君侧’,这他妈是朝廷里有坏人啊!
“是那个杨将军吧?”
李万朝反应非常迅速:“这两天他看我的眼神儿就不对,跟我抢了他情儿似的,是不是他觉着我在你这儿受宠了,让他受到了冷落了?”
“朝阳,要真是这样,你这个当一把手的,得能平衡关系啊,你得……”
李万朝给自己套到圈里出不来了,他不懂什么叫时代、什么叫潮流,还在用最简单的人际关系分析着一切时……
许朝阳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一定得和别人有关系?”
李万朝愤怒的一挥手:“你少跟我来那套!”
“不是杨静宇还能是谁?我是你的妻舅,是袁福珍的亲舅,就算是真到了你成就大业的那一天,要飞鸟尽良弓藏了,也轮不到我身上,咱是亲戚,这放到古代,老子是外戚!”
“更何况,我还不领兵,你所有的疑惑都放不到我身上,真到了有一天,你开始忌惮我手里的权力了,在心里也能想明白,你舅图的就是个‘名’与‘利’,古代所有帝王归了包堆儿,哪有不让臣子图名、贪财的?那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他不明白,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不就是吵个架么?
不就是呛呛两句话么?
有什么的啊!
“舅……”
此时许朝阳才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个人从不会说空话,只要能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有事实跟着……我问你,是不是忻县已经有人开赌?”
李万朝点了点头,双眼却一直盯着许朝阳。
“带我去。”
李万朝叹了口气,说了句:“这都是小事……”他觉着自己和外甥女婿之间的嫌隙才是最重要的,一两个赌局儿哪有眼下的局面紧迫,所以……
“带!我!去!”
许朝阳扶着腰,迈步走到了屋外,大喊一声:“屈勇!警卫营集合!”
大晚上的,已经进了被窝的警卫营全都让许朝阳一嗓子给攉笼了起来,营房内‘劈哩噗嗵’传来声响,可战士们按照紧急集合的标准全都站在院落之外后,就连沈拐子、屈勇那都是军容整肃,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
这就是他许朝阳带出来的兵!
“拐子!”
“派人统治县长、县保队……”此刻,许朝阳扭过头,看向了李万朝:“走吧?”
李万朝一撅得,从屋里堵着气出来了,埋头走出了司令部大院儿。
忻县的街头十分安静,没走几步就能听见由房屋里传出的鼾声。
秋收累啊,给许朝阳累的腰都塌不下去,别人能不累么?
可即便如此,满眼眼眵还黏糊的警卫营,依然队列整齐,眼睛还没睁开呢,却悄无声息的跟着许朝阳从忻县街头走了过去。
那街上连条正儿八经的路都没有,路面上拿城外的山土填埋的弹坑,土色还新着,街道两旁还有没盖好的房屋,很多百姓还没有自己的家,还都住在临时搭建的‘公屋’里,这就是眼下忻县的环境。
但,这时的忻县已经没什么硝烟味儿了,更多的新房里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欢声笑语,随即,这些话语会如同夜晚一样陷入平静,再次传来鼾声。
许朝阳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背着手,缓慢走着,仿佛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心旷神怡。
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李万朝似乎已经不再是个难题,如同在冥冥之中,做出了什么决定般,身上没有荡起任何情绪。
“南边。”
往东行进的队伍,向右手边拐了过去,那是一户在日寇进攻下并未被炸毁的破屋,后来由于刘根儿他老丈人家女眷众多、又是均分田地之后的乡绅、加上还有刘根儿这个战斗英雄当女婿,就将这个小院分给了他们家。
小院一共有三处房,正房三间、两侧偏房各两间,院内有挖好的地窨子和井,虽说比不上原来的乡绅大院,但也比忻县战后其他房子强了太多太多。
“到了。”
李万朝停在了小院门口,在这个还不算冷的天气里,揣着手儿、含着下巴、将眼神往旁边挑着那么看了许朝阳一眼。
许朝阳连废话都没有:“开门。”
大个儿不助跑的站在墙下,稍稍蹦了一下就够着了墙头,手臂一用力给自己那个‘扁了勾’一样的身材就拽了上去,直接翻过了院墙,大概十秒之后,门栓已经被卸了下来。
“进!”
屈勇迈步就冲了进去,进屋就开始喊:“别动!”
“都别动!!!”
“啊!!!”
“这怎么回事啊!”
整个院子被他们搅和的‘拘勒暴跳’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满院子都是女眷的呼喊,可奇怪的是,许朝阳竟然没有听见半点男人的声音。
屈勇不好意思的从屋里退了出来,站在许朝阳面前撇着嘴:“大哥,都是娘们,还全在被窝里,咋整啊?”
许朝阳扭头看了一眼李万朝。
李万朝冲着地窨子伸手指了指。
屈勇扭头就冲向地窨子,刚打开上面的地窖盖板,幽黄的油灯灯光便冒了出来。
“出来!再他妈躲,老子往里面扔手榴弹了!”
“可别啊军爷!”
“可别!”
一个……
两个……
……
许朝阳站在院门处查着地窨子里不断往出钻的老百姓,一连数出来十一个!
他都无法想象一个地窨子,是怎么钻进去这么多人的!
等人都上来了,屈勇带着兵钻了进去,没多大工夫,就从里面搬出来一个小木桌,上面的战士从地窨子里将木桌接出来的时候,桌面上的边区票、纸条铺满了桌子,那都顺着桌子边缘往地上掉。
许朝阳眼见桌子被搬到了自己面前,上面印有‘延安光华商店代价劵’的边区票有二分的、五毛的、七毛五的,上面连一张整块的钞票都没有!
这些钱,是许朝阳用美子从延安换回来的货币,用于忻州的货币流通,最先发出去的方式,是以工资的形式给那些在火电厂、兵工厂、被服厂、军粮生产加工厂的工人,毕竟这些工人不种地,他们也得生活,那就只能领工资。
可许朝阳再拿起那些纸条,上面写着的却是‘因家庭困难,借粮三十斤小米’的字样,上面还有手印!
许朝阳这股火就已经开始往脑门子上顶了!
忻州刚丰收,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农户们现在吃的都是配给粮,是李万朝花钱提前囤的粮食,如今丰收了,粮食都没发到手呢,你们就都打成欠条给输了?
啊!
李万朝此刻双手垂于腹前,仰头望月,那脸上的得意啊……
许朝阳又拿起了一张纸,上面是盖了‘忻县县政府’大印印章的地契,这可不是严老西子的印,是分地的时候县政府下发的地契!
一、二、三……六。
许朝阳从桌面上捡起了足足六张,六张!
啪。
那时,一张压在地契上的牌九被许朝阳拽落,他捡起来那一刻,刚好借着月色看清,这是一张用木头扣出来的牌九,漆面都没上,上面的标志也不过是手工挖出来的眼儿,那眼儿都不圆!
就这都能耍起来啊?!
在东北,有句话将这玩意儿形容的十分贴切,叫‘小小一副牌,把身家性命埋’,这一个‘赌’字从古至今坑死了多少人了,怎么就一点脸都没有呢?
许朝阳仿佛感觉连空气都不够用了似的,用力吸了一口气,‘啪嗒’一声,将那张牌扔到了桌面上。
他扭回头看着李万朝:“要是依着你,应该怎么处理?”
李万朝立即说道:“乱世用重点,这帮玩意儿都该崩,崩了之后挂在高杆顶上,就将赌桌摆放于他们脚下,以儆效尤!”
他说的对啊……
要是许朝阳没去延安,一定会这么觉着。
可这次,许朝阳没说话,而是在院里迈步走向了那些赌徒。
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一张张憋屈到极点的脸,和刘根儿他老丈人恐惧的表情!
“长官……”
刘根儿他老丈人才说出了俩字儿,许朝阳连听都不听,一个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冲向了他。
乱世用重典,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一点错都没有,可要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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