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好,但司马迁读的史书多,知道凡是急不得,急就错,越错越急。
周鸿升:“司马兄,还是看看这个吧,我也不急了,你慢慢看。”
周鸿升,身份很特殊。
他是周勃的曾孙。
周亚夫是他叔爷爷。
他爷爷叫做周胜之。
他奶奶是文帝的女儿,绛侯公主。
特殊就特殊在,他既没见过周亚夫,也没见过他爷爷周胜之。更没见过他奶奶绛侯公主,也与刘彻不熟悉,更没见过景帝。
刘氏宗族从没统计过他的名字,而周家族谱也不写他的名号。
原因也简单。
当初周胜之才六岁时,就尚公主了。
相比之下,霍海和卫长公主,那叫一个晚婚晚育优生优育。
随着周家日渐势大,刘彻势必是要拿下周胜之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周胜之自己也是个烂豆腐,居然杀人,杀人被举报了。
于是国除。
那时候,绛侯公主就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己的老爹,自己的弟弟,未来要干些什么,那真不好说。
自己的亲儿子要不步后尘,就只有一个办法,不要在长安晃悠。
周胜之失去爵位后,周亚夫和周坚两兄弟可还好着呢。
但绛侯公主更不想周鸿升和他两个叔叔有什么瓜葛。
绛侯公主知道,别看周亚夫厉害,越厉害,下场越惨。
绛侯公主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大汉躺平族了。
她的猜测没错,后来周亚夫的儿子搞了一批盔甲要作为他爹陪葬的用品。
但私藏盔甲,等同造反。
于是周家老二这一脉也是没好下场。
周坚是周家老三,但可惜,周家老三不孕不育。
说回周胜之和绛侯公主的孩子,当初绛侯公主生了孩子,就知道自家人还在长安混,必死无疑。
于是直接搬走了。
但是,她并没有活到把儿子抚养成人,就死了。
这下就尴尬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种苦心。
作为周胜之和绛侯公主的儿子,他怎么想?
明明老妈是公主,只要求一下情,自己未必不能复爵。
自己为什么要当一个普通人?还远离朝堂?
不过,没关系,他命也不长,并没有活到七老八十天天悔恨这件事情。
而是生了儿子后没多久就死球了。
而周鸿升,就是周家第四代人。
他从回长安,以绛侯公主的亲孙子的名头,虽然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是足够让读书人羡慕了。
而他本人又是苦学儒家,所以在儒生中非常有名。
到了长安,周鸿升接触到了谷梁学。
这算是王八对绿豆,直接对上眼了!
周鸿升从小就听母亲还有仆人还有所有人都讲,若不是他奶奶去世太早,他是有可能当侯爵的。
这是命里生来的富贵啊。
天生就是要高人一等的!
当一个人没了什么,就最容易被什么给撇住。
周鸿升很快就成为了谷梁学的代表之一。
要说的话,周鸿升还真就不是普通人,人家真天生富贵,虽然没有侯爵之位,但是他在长安城攀亲戚,谁又会拒绝呢?
本来他又有学名,也不算穷酸,做他的亲戚也不丢人,别人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一来二去,他就真成了谷梁学的领袖之一。
而石德,家里世代都是太子师,世代大儒,但石德很担忧。
倘若有一天,自己的儿子,没有了这份荣光怎么办?特别是和霍海交手一次,一败涂地后,石德更加不自信了。
如果自己的家族,永远都是太子师,永远都是大儒多好?
谷梁学,给了石德可能性。
所以,石德投入谷梁学,迅速成为另一个领袖。
而谷梁学暗中还藏有很多领袖,因为这个学派还没站到前台来,所以领袖都是暗中的,大家互相不认识。
大当初石德和罗鸿升认识后,恰逢大汉日报的出现,他们立刻意识到了报纸的重要性,于是,他们两人开始半公开以谷梁学代表的身份行走。
为的就是获得更多儒生支持。
另一面,他们又找到了司马迁,要捧司马迁做谷梁学真正的领袖,传播谷梁学。
说白了,他俩就是来当中间商赚差价的。
司马迁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干什么的,所以也没有那么重视他们。
口头上倒是说以后得了贡茶一定分给他俩喝。
真得了,茶叶沫子都没他俩的份儿。
不过司马迁并不拒绝和他们两个接触。
因为,人家是举荐人,是带路人,有功劳的!
司马迁看完了周鸿升递上来的报纸:“就这?”
周鸿升和石德对视一眼。
司马迁恐怖如斯吗?
这么惊恐的消息,居然面不改色?
司马迁在报纸上看到了文翁的文章。
文翁在报纸上提出了好几个新的意见,总结起来就是【三个肯定】【三个考试】:
【肯定新学的正确性,建议向全国推广新学,代替旧学。
肯定官学的优越性,建议大汉建立全国官学制度。
肯定科学的创造性,建议大汉培养子民,提高全民平均文化,为经济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内驱动力。】
三条合在一起就得出了结论,【建议大汉举国建立官学,所有私人学校课程和教材必须同步官学。所有适龄小孩年满五岁开始蒙学,七岁开始读小学,六年小学之后读中学,六年之后选择深造或毕业。深造者继续读大学,或是技术类学校。】
然后就是【建议实行德教,全面推行道德教育。但实行能考,以能力选拔人才。
不一定让所有人都成为人才,但一定要努力让所有人都成为有道德的人,然后再在其中选拔人才。
中学选拔小学毕业生入学,以各地方自主出题(在官学题库中自主)进行考试。
大学选拔中学毕业生入学,由朝廷每年出题考核,取成绩最优部分。
朝廷选拔官员,从大学毕业生中,选取国考最优者录取。
三种考试,保密出题,糊名阅卷,力求公平公正公开。】
三个肯定,提出教育骨架。
三种考试,小考,中考,国考。
分明是要让所有学派都失去成为官员的资格,只有走国考路线,国家让学什么,才能学什么,学成后,才能当官啊!
在周鸿升看来,这下全完了。
本来按照周鸿升的想法,未来朝堂全都是儒生。
儒生成为官员,要保护自己的利益,子孙的利益,就必然推崇谷梁学。
那么到时候,自己的谷梁学代替公羊学,最终自己就能成就思想领袖。
自己成为思想领袖后,看朝廷给不给自己复爵吧。
复,那自己家就是贵族,谷梁学专门保护贵族的利益。
不复爵,那自己就是家传大儒,以后学生只会更多。
无论怎么走,都是赢。
但现在,第一步就出现问题了。
董仲舒带起儒家才多少年啊,儒家在朝堂成为主要力量才多少年啊,就要完蛋了吗?
要知道如果举孝廉这一套或者按照太学考试那一套,无论是哪一种,最后都是儒家崛起的。
所以,周鸿升和石德才那么急。
司马迁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吹了吹茶叶:“哦?这有什么好急的?”
“他能写文章发新闻,我不能么?”
周鸿升和石德心中已经在比中指了,虽然他们不知道比中指什么意思:你个装逼犯,不就是因为你能写新闻,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司马迁:“文翁无论是在教育界,还是在官场,那都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要发文,不能怼他,得从侧面迂回。”
……
清早,文翁看着报纸,忍不住点头称赞:“厉害,有趣,有趣。”
司马迁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就给出了回应。
文章给同样是【三个肯定】加【三个考试】。
所有写的东西,都和文翁写的一模一样。
所有列举的数据,举的例子,都和文翁类似。
甚至有一种他是来帮文翁说话的的感觉,各种举例,加强了【三个肯定】。
肯定科学的作用。
肯定新学的好处。
肯定官学的厉害。
但是,司马迁走的方向完全不同。
司马迁认为新学非常好,所以必须要采用简体字,采用拼音,让更多人能更简短的读懂孔孟荀的经典。
肯定了官学的厉害,大谈教育的厉害,教育的好处,大谈孔子开创学校,虽然不是师的发明者,却是学的发明者。大谈孔子的伟大。
肯定科学的作用,夸赞大汉的发展,但指出如果科学传播到了匈奴等人手中,会对大汉造成巨大的危害。
同时如果坏人心术不正的人拿到【科学】,将会对大汉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然后借着文翁【德教能考】疯狂的发散拆解。
文翁就说了一句德教,而司马迁把德教说出花儿来了,并且通过各种论证说明,德教就应该是儒家的德,结合之前提到的官学和新学。
所以司马迁得出了结论,应该由大汉朝廷出钱,让所有孩子从小学习儒家,大力发展简体字和拼音教学,力求让所有孩子都成为儒家弟子。
然后小考考德,中考考德,大考考德。
严格的筛选后,必须要道德过关,要精通儒家,才能进大学。
进大学后年龄上人才成熟,思想上,才是一个合格的大汉子民。
此时有了身体和思想上的双重成熟,学习科学才能做到为国效力,而不是成为危害国家的危险。
只有思想和身体上双重成熟,明白了君臣关系,明白了如何爱民,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官员。
所以,国考需要考儒家,附带在某些特殊技术岗位上,考一些有关专业的问题。
文翁写的文章不长。
而司马迁的文章比较长。
几乎是根据文翁的文章,拆解下来,挨个挨个的分析,然后每每分析到最后,就会得出答案【儒家是标准答案】。
这两天看报纸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本来第一天文翁发完文章后,法家、黄老道学说传人都是非常不满的。
因为新学基本上就不学哲学相关的东西了,最多是学道德。
而道德课程,大部分选的是儒家,小部分选的是道家墨家的经典。
大家其实是有点不爽的。
以前是全国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读得起书,所以大家没法抢。
现在,有人提议举国读书,那可就不同了!
如果举国的人,学什么,那什么就是第一大学派!
很多人都对文翁的提议不是特别满意。
还有就是,以前的官员选拔,都是门荫,是贵族内部提拔。
就算不提拔嫡子,也是庶子上台。
一个家族几乎年轻子弟都是官员,有能力的就当大官,没能力的就在小地方混着。
现在,你要改成考试,纯按照考试成绩来选?
结果,第二天司马迁的文章又来了。
大家又不瞎,虽然看见司马迁条条都在分析文翁,都在给文翁做补充。
但实际上每一条都在挖文翁的老底。
这分明是杠上了啊!
啊?现在打嘴仗直接用新闻报纸打了吗?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大家也是忍不住关注。
果然,第三天,报纸上刊登了文翁的文章【儒必须学,但不必考】。
文翁认为,考儒,是本末倒置了,孔子只是教人道德,什么时候考过。
明白人都看的出来,文翁在后退,儒必须学,就已经很退让了。
而第四天,司马迁刊登了文章【儒必须考,但不只考】
司马迁认为,孔子的《论语》写的是什么?不就是孔子日常考教学生们,然后记录了下来了?怎么能说孔子只教道德而不考呢?
但是时代变化了,现在需要科学,所以不能只考儒家,应该人人都要共通儒家,但各自有各自的技能。
所以,儒应该是一门主课,再搭配另外一个主课,以及这个职业用得上的副课,成为考试题目。
很明显,司马迁也退让了。
从大考儒家,带着考点别的,到儒是主课,每个人考的主业也是主课,其他的是副课。
这个争吵很漫长。
双方一直在拉锯。
大家也是全程看着动态。
文翁是多少年的老官员了?还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推行?
所以一开始,文翁就盖住了一个大利好,没有放出来,然后等着质疑上门。
然后,再慢慢的松口。
而司马迁呢?其实司马迁还真不需要什么全考儒家必考儒家。
司马迁需要的是,让所有儒生看到他在为儒家战斗,他是儒家的战士,是儒家的领袖,并且还为儒家儒生争取到了利益!
突然,有人感觉不对劲了。
怎么你们两个吵上了。
你文翁不是学春秋的么?你司马迁又是在代替谁?看字里行间像是谷梁学?
等一下,公羊和谷梁吵起来了?
什么时候国考,科考,成了你们内部的事儿了?
我们不是人吗?
但此时,他们发出来的文章,已经没人关注了。
大家都在关注着文翁大战司马迁呢。
一个是上一个时代硕果仅存的,一个是后起之秀。
一个公羊,一个谷梁。
一个走新政路子,一个力求继续走招贤路子。
最终,文翁放出了大招。
【《新时代的百家》
——副标题《儒乃做人之道,科学乃治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