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太子的后人?
苟向西呆愣片刻,旋即很快想通了赵祈安当年的想法,不由轻嘶了一口气。
当年“玄门之变”,天武皇弑兄篡位,上位之后,早年间虽有功绩,但在百姓眼中那是穷兵黩武。而到了晚年,更是标标准准的昏君之相,可以说纵观整个大乾历史,都没有这么不得民心的皇帝。
也正因此,有那么一拨人,感念先皇太子之功绩,认为天武皇“得位不正”,一直在找寻先皇太子的后裔,妄图“拨乱反正”。
可他们找遍大乾九州都没能找到的人,却一直以来都在赵祈安的手中。
而赵祈安素来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将赵无玟收为义女,留在身边,想做什么还用说么?
赵祈安见苟向西目光古怪,摇头道:“你不必如此看我,若是大乾社稷稳固,百姓安居乐业,那么她便只是东海赵家的富家千金,我自会保她一生无虞。”
但若是大乾江山动荡,大厦将倾呢?
赵祈安没说,但苟向西心知肚明。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东家手中有七小姐,就等同于“正统”,会扫清许多麻烦。
苟向西谨慎询问道:“那东家为何改变了想法?”
赵祈安苦笑道:“因为陛下可能会比小七活得要长久得多。”
这算什么理由?
陛下今年都八十了,七小姐都尚未及笄呢。
苟向西没大听明白,脸上满是困惑之色。
可赵祈安没有深入解释,转而说道:“正因此,我才想让小七拜国师为师,有朝一日为她恢复皇室身份,这也是我当年答应过威武侯的。”
“如今朝堂之上,派别林立,比起依附几位皇子,倒不如将我亲自培养之人,推至台前!”
他当初以玉真试探天武皇,便是试探当今陛下还有没有重掌朝堂的打算。
可他看出了天武皇没有这个想法,那他退位让贤,是迟早的事情。
吴庸只是将大乾的隐患压了下去,维持着表面上的稳定。但隐患并没有消失,一昧压制只会让问题在暗处越来越大,直至爆发的那一天。
他不是天武皇,道成一品,世间至强,八十岁还是身体巅峰时期。
他只是凡人,他如今也已经年至耄耋之年,八十多岁的老人,再是表现得神采奕奕,也难掩其年老体衰的本质。
大乾迟早是要有新君上位的,也要有新的宰辅之臣。
只是赵祈安不明白,天武皇早有放权的想法,可为何他宁愿将大权交给吴庸代为执掌,也不愿立一位新君?
苟向西此刻已经明白了赵祈安内心想法,一些这些年来萦绕心头的困惑也终于是得以解开。
可他微微皱了眉头,迟疑片刻,还是委婉开了口:“当今四位皇子再是无能,亦是天武皇的血脉,七小姐毕竟隔着一层关系,更何况七小姐是女儿身,大乾素来没有女子称帝的。”
他已经是说得很委婉了,但如果不是对面坐着的是赵祈安,他早已要嗤笑此人的痴心妄想了。
赵祈安听出了苟向西话中意思,但并不气恼,这些事他自己当然早有想过:“若是有得选,无玟怎么也不会成为新君人选。也正因此,她即便身份曝光,大乾至多是多了一位郡主,并不会惹来太多人关注。”
他停顿片刻,瞥眼看向苟向西,声音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但如果……没得选呢?”
苟向西一愣,突然间面容流露出几分惊骇。
可下一刻,赵祈安却是一声轻叹:“但这一切,都有了变数。”
“什么变数?”
“和小七的身世有关。”
赵祈安心中无奈,他怎么也预料不到赵无玟体内有灵渊的“神道碎片”,唯有修行无情道的心法可解。
修此心法,将会斩断七情、忘却六欲,无疑是打乱了他之前的全盘计划。
不过国师虽修行无情道,可她依旧没有彻底断情,赵祈安估摸着她有办法可以抑制心法的影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所以也未与苟向西提及此事。
他思索过后,说道:“你可知无玟一开始为何会在威武侯的身边?”
苟向西不由疑惑:“想要用七小姐的身份做文章,十之八九是要‘举大事’之人,威武侯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赵祈安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他是先皇太子的簇拥,当年玄门之变发生之后,是他暗中将先皇太子的后人秘密转移出了京都城。”
“所有人都以为威武侯主动舍弃京中官职,请缨去担起戍边北疆这份苦差事,是怕遭到天武皇的事后清算。却不知晓他是为了保护先皇太子的子嗣。”
“无玟乃是那位先皇太子的孙女,也是那位皇孙之女,也是最小的女儿。”
苟向西疑惑道:“最小的女儿?也就是说先皇太子还有其他后人?”
赵祈安说道:“那位皇孙被威武侯救去冀州之后,自觉复兴无望,只能寄希望于子嗣,一生也没做其他什么事,专注血脉传承。一生共诞下了十一名子嗣。”
种马……
这两个字缓缓浮现在苟向西脑海中。
可这样一来,七小姐的身份岂不是大打折扣?这么多人,就算给大乾朝明里暗中有举大事想法的势力每个分一个都还有富裕的。
不知为何,赵祈安在说到这儿的时候,表情变得古怪了几分:“但如今活下来,只有无玟一人。哪怕是那位皇孙,也在一次外出中,不慎被天雷劈中,当场身亡。”
“至于无玟上面的兄姐,也皆因各种千奇百怪的缘由,死于非命。”
苟向西吃惊道:“难怪七小姐霉运缠身,这莫非是一种源于血脉的诅咒?”
不管是威武侯还是赵祈安一开始都以为是类似诅咒之术的法门作祟,天武皇身边能人无数,未必没有人有这样的神通。
也正因此,他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将赵无玟交给国师,能够解决她身上的霉运。
只不过目的是达到了,但真相……却差之千里。
赵祈安沉吟了一会,说道:“说是诅咒也不为过,但却不是天武皇下的手,而是先皇太子自找的。”
“此话怎讲?”
“玄门之变,其实另有隐情……”
接下来的时间,他将从国师口中知晓的玄门之变的真相,一五一十得讲给了苟向西听。
只不过,隐去了和灵渊有关的事宜。
天武皇和国师都在有意压制有关于灵渊的一切消息,甚至玄门之变的真相不去解释,很大可能也是为了掩盖灵渊事宜。
至于目的,赵祈安不知晓,可他也下意识得选择了将灵渊相关的事情掩盖了下去。
他只是将先皇太子吞噬疯神灵性的过程,说成了先皇太子为求武道突破,修行邪法,走火入魔,祸及后人。
苟向西不懂武道之事,并未起疑,感慨道:“没有想到,玄门之变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难怪圣德先皇并未惩罚天武皇,反而将其点为太子,克承大统。”
他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不过先皇太子好端端的皇帝不做,为何非要如此执着于武道突破?”
“想来必有他的缘由,不过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赵祈安平静得说着,心里头想到的却是这些年来天武皇在须弥山醉心修行之事,在外人看来何尝不是走火入魔?
先皇太子也好,天武皇也好,都如此执着于自身武道的突破,或许……是和须弥山底下镇压着的“两界井”有关。
这一切的答案,也只有等到赵祈安亲自进入须弥山之后,才能一探究竟了。
赵祈安将心绪压下,又说道:“只是天武皇为保兄长身后名,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要将玄门之变的真相压下。威武侯不明真相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便是‘拨乱反正’之事,如今他若是得知真相,我怕他心中那口气散了,心灰意冷恐怕会选择告老还乡。而冀州兵权一旦被他交归给朝廷,只怕会牵累到我。”
苟向西谨慎问道:“东家的意思……是将此事压下,只当不知?”
赵祈安亦是两难:“可如今我或将依托朝廷,若是将此事压下,他有朝一日举旗造反,我是该回东海起事呼应,还是帮朝廷出兵围剿?”
苟向西终于是知晓赵祈安找他来是做什么了。
可这个问题……却是不好回答。
一旦答错,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他仔细思索,反问了赵祈安一个问题:“小的想问东家,东家为何变了立场?”
“因为一些事……”赵祈安沉吟许久,还是没有将真相告知,“有些事,我还不能告知给苟先生。但或许将来,我会站在陛下身边也说不定。”
当他知晓了灵渊的存在之后,隐隐猜测到了天武皇和国师这些年在做什么。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苟向西再次问道:“那东家为何摇摆不定。”
“因为我要亲眼所见,方才能下得了决心!”
“既然如此……东家不妨暂且稳住威武侯,直到东家定了心思,再做打算?”
在赵祈安隐瞒了许多事的情况下,苟向西也只能给出一种解法——拖。
威武侯既然被蒙在鼓里都十几年了,似乎也不差多几年工夫的。
赵祈安深沉了一口气:“看来,也只有如此。”
他心中早有这个答案,可之所以举棋不定,是因为他入须弥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正是夺嫡立储的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赵祈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却又说不出这股不安来自何处,也只能将这份不安压下。
只希望……这一个月,不要发生什么变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