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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界岭,如果没有界岭小学,进入冬季后,就会格外沉寂。冬天的界岭,阳光明媚的日子和雨雪交加的时刻,在气氛上差别不大。相反,半山腰上这座破败的学校却很关键,只要哪一天没有读书声随风飘荡,只要哪一天没有背着书包的孩子在小路上蹦蹦跳跳,山上山下就会变得死气沉沉。
离张英才来了又走的日子有好久了。
学校又要放寒假了。
红头文件带来的喜悦,早已伴随接二连三的冰雪深藏起来。这还不算,往年没有转正的指望,村委会理所当然要支付民办教师工资。民办教师将要全体转正的消息传开后,反而是村委会的人一见面就问何时摆宴请客。有一次,孙四海被问恼火了,提高声调说自己就等着村里发工资,有了路费到县里去上访呢,请什么客!村委会的人对“上访”二字很敏感,加上村长余实对学校的态度又变好了,这回县里拨下来的救灾款也比哪一年都多,过年之前,余校长他们终于从会计那里领回了一年的工资。
村长余实态度好转,不全是因为儿子的作文在报纸上发表,主要原因还是考虑村委会的工作。他刚听到消息时,也是愤愤不平地将丑话当成好话说,甚至有希望撤销相关红头文件的企图。时间长了,仍不见下文,他也跟着担心这事会不了了之,无法减去这些负担,村委会的人就难以增加收入。村长余实也买了一台摩托车,只要没有雨雪,就三天两头往山下跑,顺便带回从教育站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消息,其实是没有消息。
村长余实的摩托车样式和型号与万站长的一模一样,这让余校长他们听到摩托车响声的反应从激动变为审慎。要为建设乡村教育事业的“小延安”而常来界岭小学的万站长,并没有实际行动,甚至连敷衍一下都没有。
用邓有米的话说,万站长是醋意大发。
用孙四海的话说,万站长是色令智昏。
余校长倒想得开,他从没有将万站长说过的酒话当真。
对这种局面,最不能容忍的人不是王小兰,而是成菊。王小兰只说余校长没有一点男人气概,既不敢爱,也不敢恨。成菊却说,要是余校长与蓝小梅有了大家传说的那些事情,万站长还想横里插一杠子,便是天理不容了。
自从发现摩托车可以开到界岭,天气好的时候,那些马力大的机动三轮车也敢往界岭开了。
学校放假之后,邓有米曾邀余校长下山,到乡里县里去看看。毕竟有张英才在县教育局帮忙工作,还可以到县团委找蓝飞,总之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余校长不想去,还反过来劝他们,说以张英才对界岭小学的感情,如果有消息,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告知,贸然跑去,完全没有必要。邓有米不听,他一早乘机动三轮车下山,一路赶时间,到县城里见了张英才和蓝飞,当天夜里,其实是第二天凌晨,又赶回界岭。情况果然如余校长所说,县里也在等上面出台民办教师转正的进一步精神,在制订好相关细则之前,不会有任何其他具体行动。
不过,邓有米带回蓝小梅的消息,让余校长心动了。邓有米看到蓝小梅了。蓝小梅当时在干什么,邓有米没有看清,只看见蓝小梅穿着棉衣,依然瘦得厉害。余校长嘴里没有做声,心里却有了主意。他问余志,放假回来时,路过蓝小梅家,有没有闻到煎中药的气味。余志断然地摇了摇头,他和李子舍不得花钱坐机动三轮车,还是走路回家,路过细张家寨时,李子还在门口叫了声蓝姨。蓝小梅出来与他们说话,一直笑得很好看。余校长还是不放心,回头又去王小兰家,将李子叫出来问了一阵。李子倒是看得仔细,她觉得蓝小梅这两个月老了很多。
余校长多了一重心事,但还是稳稳地待在学校里,不往山下去一步。
腊月二十四,是年底走亲戚串门的日子。那些在外面打工的学生家长,先前没时间的,都在这一天来看余校长他们。家长们多半会带些东西来,一小包瓜子或者花生,一小瓶新鲜的菜油或者家酿的土酒等等。有孩子在余校长家寄宿的家长,又会额外多送一担劈柴。天气还算不错,来的人都愿意在学校多待一会儿,一边与余校长他们说说话,一边晒晒太阳。听说今年比去年容易赚钱一些,而且明年形势可能会更好,余校长就开玩笑,干脆不教书了,也去外面打工。家长们则说,当了这么多年的民办教师,身体缺少锻炼,不适合外出打工。
说到这里,家长们都恭喜余校长他们,好事虽然来得晚了,总比没有要好。更有人说,好事来得太早,就不是好事,真正的好事,总是来得比较晚,因为来得不容易,才能显出好事的重要性。大家一致认为,当老师的人就应该收入稳定,衣食不愁,假如这也缺钱,那也缺钱,人在教室教书,债主在操场上骂娘,弄得人心烦躁,弄不好就会告诉学生们,一加一等三。好老师脸皮都薄,政府若不爱护他们,这么薄的脸皮哪能经得起几次丢,要不了几次,就会丢尽面子的。
这样的体己话,余校长听得很舒服。
该来的家长都来过了,想不到万站长也会赶来。
万站长骑着摩托车从后山上下来,在操场上画了半个圈,停在余校长面前。取下头盔的万站长,将余校长吓了一跳。万站长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余校长不由得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万站长声音低沉地吩咐他将邓有米和孙四海都叫来。
等待之际,万站长死死盯着余校长看,一个字也不说。
一会儿孙四海来了,万站长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四海。
邓有米最后进来,刚进门就被万站长死死盯住,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对。
“都到齐了?”万站长明知故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见大家都不接话,万站长又说:“你们身体都还好吧?”
孙四海忍不住回答:“正常情况,再活三五年没问题。”
“我早就向上面反映过,民办教师是高危人群!”
万站长突然哽咽起来,红肿的眼睛里涌出一片泪水。
“望天小学的胡校长死了。”
这样的事太沉重了,万站长喘口气才能往下说。
“前天晚饭后,胡校长突发脑出血,乡卫生所没有条件抢救,只好拼死往县医院送,结果死在半路上。”
余校长他们相互看了看,眼睛都湿了。
过了好一阵,邓有米才率先叹息说:“好不容易熬到转公办教师了,怎么就熬不住了呢?”
万站长说,自己正是有此担心,怕大家一高兴,过年时管不住嘴巴,喝酒喝出事来,才特地来提醒各位。孙四海却说,恰恰相反,现在应该让大家过年时多喝点酒,让大家相信红头文件不是空头文件。余校长也说,他与胡校长认识多年,年年暑假集训,胡校长虽然很会劝别人喝酒,自己却是滴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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