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沉默几秒,盘腿坐下,端端正正的在竹简上刻下一行字:“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大怒,“你是诚心和我作对吗?”他怒而拔剑向史官心口刺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几息后史官就没有了呼吸。
崔杼对手下说道:“太史已经死了,把他的尸体送到他家,然后让他弟弟过来记载历史!”
死去史官的三个年轻弟弟们在家中对着长兄的尸体痛哭流涕。在长兄下葬后,二弟弟擦干泪水,穿上长兄的官袍,平静的前来拜访崔杼,然后在崔杼愤怒的目光中,端端正正的竹简上刻下了同样的字:“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暴跳如雷,立刻又斩杀这个新史官。
接着,三弟弟妥善安葬了二哥的尸体,在最小弟弟悲伤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前去拜访崔杼。然后他在崔杼几欲喷火的注视下,平静的在竹简上一笔一划刻道:“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再次杀了他,只是这次,他的剑迟疑、软弱,他的脸上除了愤怒,更多是恐惧与迷茫。
最小的弟弟在家中平静的迎接到了最后一个哥哥的尸体,他没有哭,只是穿上官袍,拿起竹简,在崔杼威胁的目光中,坚定地在竹简上刻下:“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罗保猛地喘了口气,抖着手按下了暂停,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这些史官也真是的!都是傻瓜!笨蛋!一根筋!反正国王的死亡原因也不名誉,你们就听崔杼的,写国王是病死的好了!这样起码你们都可以活下来!反正国王都死了,怎么死的很重要吗?
而崔杼果然也有和他一样的疑问,只听他问道:“你的三个哥哥都因为不听话被我杀了,你还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只要你听我的,我就饶你一命。”
罗保在心里拼命喊道:‘答应他!你家都死了三个人了,已经够了,你就算听他的也没有人会指责你!”
最小的史官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认真的盯着崔杼的双眼,目光亮得像着了火,“如实记载史书,是我们史官的职责,我宁愿死,也绝不会违背职责苟且偷生。而且即便我不写,天下也肯定会有其他人写这件事,就算你禁止我写,你的丑事也会流传出去,反而引发更多的耻笑声,所以我不会顾惜自己的生命。希望相国好好考虑一下吧。”
明明年轻史官手无缚鸡之力,崔杼却不敢对上那双眼睛,他避开视线里久久陷入了沉默,不怒自威的虎目里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疲惫和软弱,半响,他叹息一声,“我也是为了齐国才不得不除掉昏君的,天下人将来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我的苦衷的。”他摆了摆手,放走了年轻史官。
年轻史官拿着竹简,挺胸抬头走了出来,迎面正好对上了一个中年文士,他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南史氏回答:“我听说崔杼杀了你们兄弟四人,担心历史就要被篡改,所以连忙跑来了。”他垂眸看向年轻史官手中的竹简,急切问道:“没有篡改吧?”
年轻史官点了点头,展开竹简让他看,南史氏认真的看了一会儿,轻声念道:“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他笑着松了口气。
很难想象罗保在这一刻受到了多大的震撼。
他也很难想象会有人仅仅为了守住真正的历史,守住身为史官的底线,就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刀剑加身而面不改色。
他哽咽着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真是……”他想骂这些人傻,笨,木头脑袋,可是在直面这份勇敢和坚守后,他无法再说出一句坏话。
最后,他只得承认,他们真是太棒了,是他贫瘠的语言无法形容的耀眼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