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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相尽管心疼他的部曲,但他落草这么多年,手底下如今聚有数千部曲,——这数千部曲中,固有流民之类,可也不乏本就是匪盗之属的,能够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自也非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见得李善道毫无允许其部这五百兵撤下之意,他狠下心来,便就不复再请撤退,令身边从将:“你去阵前,传俺令,不闻撤退之令,谁敢后逃,杀之不饶!”
从将接令,匆匆地下望楼,赶去前阵传令了。
“二郎,你放心,俺知今天是初攻,若无功而退,将伤士气。这五百人,绝不撤下!不但不撤,打光了,愚兄再调五百人!必要将狗日的铁蒺藜给它清理干净!”他向李善道保证说道。
李善道没有说话,往左边的张竖眼营张了一张,见张营暂无动静,重看向数里外的城壕前后。
城壕前,被推出城的投石车在鹿砦、拒马的空隙中,缓缓地前移,碰到壕沟,守卒铺上宽大厚实的木板,先让投石车、弩车过,继而抬举蹶张弩的守卒过,井然有序,渐已至羊马墙后。
再看李文相部的那五百举着半截船的兵士,出城的投石车、弩车等,他们肯定是已经看到,原在快速前进的队形,放慢了前进的速度。望楼上的诸人只从他们进速的减慢,就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现在一定是犹豫不决,是继续向前?还是撤回?靠后的一条半截船下头,钻出来了一个兵士,向着兵营、望楼这边的方向跑来。——此五百人出发前,被组成了一个行军团,这条半截船下,即团将所处之地,不用说,这个兵士是团将派回,请示下步举止的。
但这个兵士还没跑到前哨营,李文相遣去传令的那军将飞马已到。
李善道等遥见,这军将挥鞭抽了这兵士一鞭子,应是转达了李文相的军令,这兵士随即掉头,又往来处奔去。军将原地等了会儿,一队李文相部的督战兵追上了他。於是带着督战兵,这军将继续前行,到离那五百兵士大约一里来地的位置,停了下来。督战兵俱将横刀抽出在手。
那五百兵士离铁蒺藜区,本已不远了,可这么一放慢速度,一耽搁,当他们再次开始较快前进时,推出城的投石车、弩车等,已到了壕沟内侧的羊马墙后!
整个的李善道军四个前哨营、弧形的八个兵营,乃至后头的三个辎重营,方圆十几里地间,不论是在筑营的战士、民夫,抑或警戒的将士,只要位置许可的,大多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或攀到高处,或拄着铁锹等,踮起脚尖,齐刷刷地眺向了这五百兵士、对面的投石车等上。
最先发动的是守卒的投石车。
三辆投石车,一字排开,因有羊马墙阻隔,地面上站着的李善道军的将士、民夫,看不见投石车的主体,只能看见高出羊马墙上的抛杆等构件,他们眺望到,三根抛杆向后一沉,很快地扬起,三颗大石头,便被高高抛起,直冲着即将到达铁蒺藜区外围的那五百兵士砸去!
望到这幕情景的上万人,不知多少人“呀”的叫出了声。
叫声未落,三颗大石头已落!
这三架投石车的砲手,俱是经验丰富的老砲手,虽是第一砲,打得很准。
三颗大石全都打到了李文相部那五百兵士的散兵阵线中。
由於相隔较远,石头在空中飞行时,人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目睹石头腾空而起,大多数人只是本能地惊呼一声。然而,当三块巨石落地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沉重的闷响连续传来,碎土四溅。石头落地后,借助投掷的力道,带着飞漫的尘烟,向前翻滚,真是滚雷也似,所经之处,那五百名士兵若有躲避不及者,立刻便是骨折筋断的惨状!
营区目睹此状的上万人,惊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守卒的弩车也发动了。
弩车的射程,比投石车为远。
三架投石车投掷的石头,没有完全地落入到李文相部这五百兵士的阵中,都只是落在了前沿。
弩车一发动,一二十支粗长的弩矢,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长长的铁链,尽都射到了这五百兵士所组成的这个散兵阵的中心!——一辆弩车,不是只射出一支弩矢,根据弩车的大小不一,不同弩车上配备的弩矢数目有多有少。“铁链”也者,弩车所射的弩矢不类箭矢,大多数情况下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弩车的尾端连接着铁链,发射后可回收,以便重新使用。
这一二十支弩矢,最大者,单只镞刃就七寸之长,五寸之广,矢杆长达三尺,亦五寸粗,相当於后世计长单位,差不多一米长,十五厘米粗,小一些的,也小不了多少,皆以铁叶为羽,那一道道的激射出来,当其尚在半空时,长矢、拖着铁链,如攫人之凶兽,已使人毛骨悚然!
而又当其射到散兵阵的中心地带后,——这一地带,尚远不到弩矢射程的能及之处,之所以射到此处,是因为在此处,弩矢已经射到了人、半截船,望见到凡被弩矢射到的半截船,无一例外地崩裂破碎,被弩矢射到的兵士,中头者,脑袋登时稀巴烂,中臂、腿者,肢体瞬间断裂,中胸腹者最惨,被弩矢强大的冲击力推动,仿佛被挂在箭杆上,随着弩矢的推进而向后飞去,胳膊和腿兀在挣扎,远远望去,就像被穿在签子上的肉,景象令人更是胆寒!
上万名李善道军的观战将士,其中的老卒还好些,在过往的战斗中,见识过弩车的威力,新卒有的没有见过,胆小者,已是被吓得脸色苍白,惊叫都已叫不出声了。有的民夫,愈发不堪,站立不稳,张口结舌,瞪大眼睛,呆呆地凝视着数里外战场上那些令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这才只是三架云梯,几架弩矢,杀伤力就这么大?
观战的将士们,许多人将视线往城头上移了下。城头矗立着更多的投石车,可以想见得到,也定然会有着更多的弩车,且别说,还有拍杆、擂木等这些凶物。则等到攻城时?
守卒这些器械的杀伤力会有多大,己军的伤亡会有多大,他们不敢想象。
又他们自己本身,能不能在这场攻城战中活下来?愈是不敢去想!
羊马墙上有平台,抬举蹶张弩的守卒上到平台,蹶张弩也相继开始发射。
李文相部的这五百兵卒,此时此刻,根本是没法再前进半步。
投石车不断地抛掷石头;弩车射出的弩矢被拉回去,重复再射;连绵不绝的蹶张弩矢如雨。
只靠半截船的凭护,哪里防得住?
不到半刻钟,五百兵卒已伤亡甚众!远望之,半截船的碎片散落一地,已经死掉的兵卒倒在地上不动,重伤的兵卒拖着身躯,用尽力气往后爬,在身后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血迹。
终於是撑不住了,剩下的兵卒丢下半截船,掉头向后逃窜。
督战的那个军将张弓引矢,对准逃回的兵士射箭。
督战队的兵士分散开来,迎头拦截。
在几人中箭、几人被督战队的兵士砍倒后,退后无路,这些兵士只好再返折回去。
……
望楼上。
李文相嘴唇颤动,再三偷觑李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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