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今天要打你个狗血淋头”嘴上说着从雪地里找出个石子往张子楚身上投去---
四人嬉笑着,不时的拧攥地上白雪成团往对方身上砸着---
天阳城,茶乐坊,这里是唯一区别于天阳城贫瘠之城的一地乐土。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茶香,街道两旁花枝招展的娇媚丽人摇晃着手中的绢帕冲着过往的形形色色流动人群嬉笑招呼着,更有的冲过去扯着往自身所属的乐坊里拽---
“娘----娘---你到底在哪”少年嘶嚎着---闯进茶乐坊幽长的小路上,跌跌撞撞的不断的询问路人:大哥,看见我娘了吗?大叔有没有看见我娘?我娘以前是这里有名的茶三娘---
“走开,小乞丐,脏死了”路人不断的推搡着少年,路上的女子纷纷躲避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少年已到束发之年,平凡的脸庞平凡的眉眼,平凡的身材平凡的穿着---一切一切的平凡注定着这个少年也将一生平凡,然而少年的眼神虽黯淡却又看上去似乎散发着光,不太鲜明却深邃---
街道上几个悠闲的过往行人低声咕喃着:我刚从同安大街那边过来,那边有很多差役好像从城东那边的糠市拉了二十多具尸体,貌似得了传尸病,应该要集体焚烧,免得疫情蔓延---少年踉跄着扑到那人面前“有没有看见我娘?”少年眼睛沁着泪光,似乎既怕听到有,又不愿听到无,很是矛盾。“你自己去看看吧,昨夜风雪那么大,冻死很多人,衙门恐疫灾流行,把找到的尸体集中到了同安大街,晌午就要拉到城外去焚尸”路人回答,少年道了声谢,之后分速赶往同安大街---
同安大街,位于天阳城中心,节度使司和观察处置使司分立大街两边。
“娘--娘--”少年一路狂奔一路大喊着跑向观察处置使司门口,这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被脏麻布盖着头面,从露出的衣着能看出死去的都是贫苦之人。
十几位官差两架牛车正准备拉运尸体,少年冲过来对着差役说:官爷,这里有没有我娘亲?一位好心的差人回答:昨夜风雪大冻死很多人,副使大人怕传尸病疫发,特命我等将尸体集中拉到城外焚化---
少年哀求:官爷,我---我---我娘亲是否在这里,求求各位官爷,让我看看,行吗?边说着边跪下不停的磕头---
另外一位差役怒道:那怎么行,这些尸体多半都染了传尸病,万一传播起来,谁能担起这个大罪,小乞丐,快走开,别耽误我们做事---
少年跪爬着不停的磕头,嘴里不断地央求:我用竹棍,对,我用竹棍远远地挑开,只是确认下有没有我娘亲,好不好---
“嗖”的一声,一根长竹竿飞到少年身旁,还没等一旁的差役回答少年,紧接着竹竿飞来的方向就有人说“你要远远的观察,不要靠近尸体”,随后张子楚等四位少年信步而来,少年拿起竹竿犹豫着抬头看向张子楚等人,又望向差役们,像是等待着“圣旨”。张子楚走到差役们面前对着其中看似当差头的继续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是不是,老曹?
“是,是,是!原来是楚少爷”差头陪笑着:张大人,胡大人的公子千金也在啊,不知是什么样的春风暖风富贵风把诸位青年才俊吹到同安街来了---
“龙卷风,狂风,暴风,失心风”张嘴板着脸大声回应,又道:老曹头,你这龇牙咧嘴,阿谀拍马的毛病可要改一改啊,我爹平生最讨厌什么,你应该有耳闻吧,他老如今虽然没有了以前的刚猛、正派,但对你们这种谄媚奉承之人可是从来不会手软。
“张公子说笑了,刺史大人何等的正派,我等无不心悦诚服,五体投地,拍马莫及---”差头旁边的另一位差役抢着答道。
“打住,打住,打住,老曹啊,老曹,我说你们可真要当心了,你看看你们,一个赛一个的马屁精,如此逢迎之道不可取”。“不可取”张嘴又加强了语气说这三个字,继续道:正不正派,找个刚碧玉之年的续弦,硬逼着我叫“小娘”我是不敢苟同,要知道,比我年长不足二载!随后又加重语调:二载啊!
“几位官爷,少爷,我现在---”少年拿着竹竿面露急色,心急如焚地等着差役与张嘴的唇枪舌战尽快结束,结果他们你来我往,喋喋不休,如今实在等不下去了,便有了刚刚的催促。
“快去吧”张子楚回话,“你叫什么名字?”随口又问道。
少年又望向差役,差役挥手示意应允,便迅速冲向地上的那些尸体,头也不回的回张子楚:“我叫段寻。”
段寻扫视尚有些没有被打扫干净积雪的地面,一眼就发现了遮着头,露着粗布麻衣---
一只显得与穿着格格不入的云头锦履停顿了段寻的眼神,段寻缓缓的踉跄过去,低下身子,抚摸着鞋面,泪水滑下---
“这只履”他太熟悉了,这是他挨了一个有钱员外整整三十拳,二十脚所得的报酬买来孝敬他娘亲的,当时他娘亲还因为此事又狠狠的揍了他十几拳,吼他傻---他娘的拳头不疼,并且让他觉得很开心,因为他娘不会在沏茶水时,担心茶壶滴下的热水烫伤脚面了,这双履是他娘亲身上最贵重,也是最珍爱之物---如今---
“还有一只呢”段寻悲痛着,四处寻找---
“给”张子楚拿着另一只刚从距离段寻几丈外地方拾起的精致锦履,走过来递向段寻,又言道:节哀吧,让你娘早些入土为安吧。
段寻接过锦履穿在尸体的另一只脚上,颤抖着闭上眼睛尝试去揭开尸体头上的麻布---
缓缓地,段寻撑开紧闭的双眸---面对那张熟悉干瘦的脸颊,再也抑制不住,大哭着:娘---
此时的伤感悲达上苍,痛彻云霄,罕见的晴冬起了炸雷---像是在呼应着段寻告慰,送别娘亲---
片刻后,张嘴道“兄弟,别痛哭流涕了,我五岁没娘,胡吹三岁娘没,张子楚更是祸害一个,从娘肚子里刚出来,娘亲就撒手人寰,唯恐看见他长大贻害四方---
“住嘴”段寻厉声喝道,然后喘了几口粗气,低声自语道:我没出生父亲就死于战乱,与娘亲相依为命,没有亲眷,没有朋友---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大小姐知道我们吃一顿饱饭,天赐一晚无风无雨的美梦有多奢侈吗?明白我们三日不食,画饼充饥的凄苦吗?如今---娘亲---段寻回忆着往事---抽搐着---
“段寻,死者已矣,还是让你娘早些入土为安吧,你娘泉下有知我想也是希望你能做一个拿得起欢乐,放得下悲伤的有志男儿”张子楚言罢去搀段寻---
段寻顺势站起。张子楚道:我看你应该囊中羞涩,正好我们这群纨绔子弟什么都缺,唯不缺这个。说着将一个大元宝抛给段寻,段寻单手接住元宝。张子楚继续说道:张嘴胡吹,今天我们好事做到底,帮段寻兄弟去找地、挖土、埋人---
午时,段寻买好了棺殓、祭品等物。
未时,张子楚通过关系在城内唯一一家只供城内大人物安葬的奢华陵园花重金买了块地。
申时,段寻将茶三娘葬于此处,立下碑文,张子楚四人随段寻对新墓叩首!
一切完毕,段寻忽地面对张子楚跪下,满是感激的说道:楚少爷,今日大恩,我必铭记于心,他日赴汤蹈火,万死不惧!
“真的吗?万死不惧吗”张子楚一改之前严肃笑声问道。
段寻有些错愕,随即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子楚拉长语调:嗯----那就答应我一百件事,不,一千件事吧?
段寻有些无语,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持重,之前帮自己买墓地时不是又仗义,又慷慨吗?虽然纳闷着,但嘴上还是应答:自然是,千件万件也义不容辞!
张子楚哈哈笑道:君子不会乘人之危,况且你口中的大恩大惠,只不过是我们的举手之劳,不过如果不让你有所表示,估计你也心难安,愿难遂,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地追求你的人生理想,这样吧,你今后给我一个承诺,答应我一件只要不违背道义的任何事情!
段寻沉思了一瞬便满口应“好”。
张子楚吸了口气,心里暗想:貌似说少了,早知道说三件了,转念一琢磨,又道:当然了,为了让你实现夙愿,假如我遇到了危险,而段兄又力所能及的加以施救,就再好不过了,不然我死了,就没机会让段兄得偿所愿了---
段寻义愤填膺地回答:楚少爷急公好义,乃侠肝义胆之人,他日若有力不从心之时,寻必肝脑涂地。边说边冲着张子楚抱拳!
张子楚激动地附和:肝脑涂地!
段寻加重声音:肝脑涂地!
张子楚伸出右手,段寻亦伸出右手,随即双掌击在一起,冥冥之中像是做了一个逾跨古今未来,诸天浮沉的旷世约定!
段寻婉拒掉张子楚邀他回张府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表达了自己未来可能去投军的意愿。张子楚不多勉强与段寻匆匆告别。
看着远去的背影,胡灵儿不解的问张子楚:楚大狂人,在我记忆中,你可是个自命不凡,雄心万丈且又饥不择食,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怎么今天如此看重这个段寻啊?
“不知道,总感觉这个人平凡中带着不凡,不凡里透着非凡”张子楚说完,又凝重着叹道:或许他是个能逆天改命,将来威压环宇的不世人物---
“哇,有没有那么夸张”胡吹不屑地咧嘴:“还威压环宇,还不世人物”,他是玉皇大帝啊,他还能把天收走不成---
接着天黑了---天真的被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