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雪对慕南松笑了。
她炸了慕家一间屋子，在把刀刺进慕南松胸口之时，被他扭断了手骨。
终于，江雪四十九岁，她重病，慕南松松口了。
“只要你活下来，我让你去外面住，我不会去烦你。”
江雪熬过了重病，在慕彦明打伤她之后，理所当然地搬了出去。
可是江雪真正得到自由，只有这几年。
因为慕彦钦，因为慕彦明。
因为她自己！
后悔吗？
她明明是江孝义的掌上明珠，她明明有爱她的人。
借着窗外的微光，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屈辱的烙印，江雪举杯。
“敬自己。”
江雪有一万个后悔的理由，但是人生没有后悔的机会，所以她没什么可后悔的。
江雪笑着，触摸那块镜子。
那是她的陪嫁，是她父亲，在她十二岁时，给她学舞蹈时候买的镜子。
那时候她矮矮胖胖，很多亲戚都说她丑，连爸爸都担心她太丑了，嫁不出去。
时至今日，江雪依旧没有一米六。
没有舞蹈天赋的江雪，笨拙地在这面镜子前扭腰。
没有依靠的江雪，狼狈地在这面镜子前痛哭。
“爸爸……我累了……”江雪靠在镜子上，如同无数个过往。
在外人眼里，江雪的一生顺风顺水，她爸发迹，她丈夫名门，她儿子出色，她似乎拥有了世上所有美好。
江雪摸上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一条金项链，她已经戴了五十年了。
“妈妈，我不恨你了，但是，我也不爱你了。”
江雪跌跌撞撞站起身。
月光下，她恍若当年的少女。
她转身，掷出酒瓶，砸向那镜子。
哗——
所有虚妄，终究碎裂。
江雪醉了。
但是她也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睡了一小会儿，然后起身，捡起一块镜子的碎片，看其中自己破碎的眉眼。
“我，永远不会屈服。”
月光下，江雪对着残破的镜子，看向自己被烙印的皮肉。
“我，永远不会臣服。”
锐利地刺破月光的白，滴落玫瑰的红。
“我，永远属于自己。”
江雪的嘴角在笑。
江雪只属于江雪。
一点点割下自己的皮肉，将之丟入火中，江雪平静地给自己上药。
她甚至没有包扎，就这样趴在地上睡了。
慕南松赶来的时候，江雪已经高烧。
他知道她高傲固执。
所以他想要打掉她的高傲。
他恨她高高在上的固执。
她一直看不起他。
不需要宣之于口，她每一个眼神，都在看不起他。
是啊。
江雪那么高傲的人，怎么看得起他这种私生子，这种攀附女人的男人？
江雪不知道。
她十八岁站在阳台上，穿着睡衣光着脚抽烟的时候，慕南松就在她楼下。
月光照在她身上。
她肌肤如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她是他眼中的唯一。
那时候，慕南松才十五岁。
他只知道，那个姐姐，就是他这辈子一定要握在手中的月光。
“阿雪，你就那么喜欢坏小子吗？”姐妹叹息。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人生嘛，尽兴就好。”
“你就不怕他骗你吗？”
“谁骗谁，还真说不清楚，千金难买我高兴，只要能让我高兴，陪她玩玩又如何？”
“你爸知道了，会被气死的吧？”
“我爸应该为我高兴，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不过，终究觉得有点无味吧。
我还是喜欢野心勃勃的男人，杀伐决断，叱咤江湖。”
江雪大笑，扭了扭脖子，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唉，你呀，就这脾气，头铁，嘴又硬，我哥不好吗？对你好，一辈子安安稳稳。”
“你哥很好啊，可是我觉得，我喜欢你多一点啊，你哥再好也比不上你呀。”
江雪扑进闺蜜怀里。
“这辈子，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过得很开心，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年少时自以为是。
变老了她还是孤高。
慕南松哭着把江雪送上救护车。
“要植皮……”
“用我的。”慕南松握着江雪的手，对他来说，江雪的手那么小，矮矮小小，又娇气矫情，还自负高傲。
江雪应该是慕南松最讨厌的人。
但是江雪偏偏是慕南松的心窝子，眼珠子。
指尖滑过她眼角的纹路，他愿意陪她一起变老，可是她真的爱他吗？
还是说，她从未爱过他人？
季明宇，为她终身不娶，她看都不看季明宇一眼。
慕南松为她掏心掏肺，她又何尝有过半点动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原来，不是他只为她心动。
而是，她从不会为人心动。
慕彦明叼着棒棒糖，看着一直颤动的手机。
“谁啊。”慕彦明明知故问。
“是老爷。”
“哦，老爸啊。”慕彦明耸耸肩，“我爸已经把我赶出家门了，对于我来说，没有必要接他的电话了。”
“可……”
“老头子会找我，肯定是因为我妈的事情，我妈这人这么聪明，老头子不过是她掌心里面的……孙悟空再厉害，能翻得出五指山吗？”慕彦明咬碎了嘴里的糖。
“那万一是夫人有什么事呢？”老管家担心。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妈这人，一辈子从来没输过，你别看我爸在别人面前多嚣张，在我妈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慕彦明吞下糖果的碎渣。
“我妈要是输了，我和我哥加起来，可能才能自保，我爸啊，这辈子只怕我妈。”
“……”
“你不相信？
你觉得一直看不起女人的慕家，不可能把我妈看在眼里？
可是我爸所有的资产，都在我妈手里，我爸的钱，我爸的感情，都在我妈手里。
可惜啊，我妈只爱我和我哥，我爸其实一直都很恨我们吧。”
慕彦明坏笑，慕南松一辈子桀骜不驯，唯独败给了江雪。
可惜，江雪一辈子温柔善良，却从不容忍慕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