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桌子道:“放屁,放屁,老子哪里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卫兵道:“这个……这个小的也正奇怪。小的去问问王将军。”退出帅帐,去见王涉川。
刚一掀起帐帘,就见一众军官围在一起赌钱。照说赌钱时人人下注情绪高涨,吆五喝六才对,但这一众军官个个冷汗涔涔,好像赌本不是银子,而是自己的小命。
那卫兵正要向王涉川问话,忽见一人回过头来,向他道:“狗杀才,你有赌本么?要不要老爷借你几钱银子?”
他见那人衣着相貌,竟是大帅,登时骇了个魂不附体,道:“哪里来的妖……妖人?”
侯不白跳将过来,一拳就打在卫兵右眼上,给他眼眶打得乌青,喝道:“入娘贼,胆敢对本老爷不恭!”
那卫兵大叫一声,滚到王涉川身后,指着侯不白道:“王将军,这人不是大帅,大帅在帅帐里!”众军官闻言大惊。
王涉川喝骂道:“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那卫兵道:“大帅适才听见校场动静,派小的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小的去了,见是张将军、刘将军两位正在受杖刑,回禀了大帅,大帅奇怪是谁下的命令,又教我来问你。”
王涉川抽出腰刀,指着侯不白喝道:“哪里来的妖人?”众军官见状,都抽出刀来,将侯不白围住。
侯不白道:“好乖孙,眼里力也忒差了些,这才发觉么?”
众军官听它直言不讳,承认了自己是假冒的,立即围了上来,十余把刀齐齐砍到。只听当当几声,腰刀卷刃的卷刃,崩口的崩口,侯不白竟尔毫发无损。
众军官面面相觑。王涉川叫道:“摁住他,绑了去见大帅,听凭大帅处置!”众军官弃了兵刃,一发扑将上去,将侯不白按住,大叫卫兵取了绳索来,将它五花大绑。
侯不白只嘿嘿嘿地怪笑。众将见状,押着它直奔帅帐,见了“大帅”,在它膝窝踢了两脚,按着跪下。
王涉川跪在帅案前,道:“有妖人变作大帅模样,混进军营,现被我等拿下,请大帅处置!”
侯不明一见被众人绑得结结实实的“张自贞”,即知是自家兄弟不守规矩,当即佯装大怒,一拍桌子,抽了支令箭抛出,叫道:“把这个妖人给我拉出去,重打二百军棍,再把它的猴头给我砍下来!”众将得令,将侯不白拖去了校场。
王涉川道:“大帅,这妖人十九是南朝的妖道。山上贼寇都是些会妖法的,咱们不如尽早攻上山去,省得夜长梦多。”
侯不明向东北方向拱了拱手,道:“本帅上承圣荫,区区妖人有何可惧?先不要着急,本帅自有安排。”
王涉川道:“大帅,如有妖人变作营中将士,向您行刺,岂不大大的不妙?以卑职愚见,咱们还是早早攻上山去,杀干净这帮妖道。”
侯不明拍案叫道:“岂有此理!你是大帅还是我是大帅?”王涉川见它发怒,不敢再谏,告退出帐。
侯不明坐回帅椅,撕下一条鸡腿大口咀嚼,一口喝干酒壶里的酒,叫道:“再取酒来,要整坛的!”卫兵哪敢多说?忙给他取酒去了。
须臾,有军士来报:“大帅,大事不好,诸位将军押着那妖人到了校场,正要按您的吩咐处理,不匡那妖人竟变作苍蝇逃了!”
侯不明道:“连个妖人都看不住,都是干什么吃的?叫他们各领二十个耳光!”那军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时,酒水送到,侯不明遣退帐内军士,将肥鸡、酱肉吃得干净,捧起酒坛吃酒。少顷,酒劲发作起来,倦意袭神,伏案打起鼾来。
卫兵听得帐内此起彼伏的鼾声,进帐来收拾碗筷,忽然发现大帅手背毛绒绒的,凑近一看,只骇得魂飞楚岫三千里、魄绕巫山十二峰,原来案上伏的竟是一只毛猴。他连滚带爬地出了帅帐,去禀告王涉川等将领知晓。
王涉川同众军官适才经过妖道假扮大帅之事,早就没了赌钱的兴头,这时在军营四处走动,吩咐岗哨加强警戒,听那卫兵来说大帅变成了猴子,心头震惊,只当妖人去而复返,挟持了大帅,唤了众军官,前去一探究竟。
众军官拥进帅帐,果见帅案上伏着一只醉酒的猴子,大帅已经不见了。有军官抽出腰刀,正要上前给那猴子脑袋剁下来。
王涉川扯住那军官,道:“杀不得!我看这猴子兴许就是刚刚那妖人,大帅不知给它弄到了哪里,先制住它再说。”又向卫兵道:“你先前去过哪里?大帅给妖人掳走了,你玩忽职守,这颗脑袋还想要么?”
那卫兵立即跪倒,道:“将军,小的一直就在帐外候着,哪里也不曾去过。我听大帅睡着了,进来收拾碟碗,才发现大帅不见了。”
一名军官道:“妖物的妖法着实邪门儿,咱们先给它拿住了,再盘问大帅的下落!”众人轰然称是。
王涉川道:“这妖物妖法厉害,得想个法儿教它不能变化才是!”
那卫兵壮着胆子道:“王将军,小人曾听人说过,大凡妖法最惧污秽,咱们可用秽物浇了这妖物,教它变化不得!”
王涉川立即教他端了粪桶来,将一桶臭粪泼在侯不明身上,取来麻绳将它绑了,拖到校场上,立了高杆,给它挂了起来。
众将深恐军心动摇,自不敢泄露大帅给妖人捉去,只对营中军士说是有妖怪混进军营,给大帅拿住了,破其妖法,高悬示众。又吩咐校场看守侯不明的兵卒,要它酒醒了立即带来。回到帅帐,叮嘱卫兵不可泄露实情。大帅下落不明,众将心中焦虑,都想该如何是好。
有人提议立即攻山,捉住山上群道审问,但多数人不赞成此计策。此时大帅给妖人捉了去,一旦妖人以大帅性命要挟,届时不仅抓不住群道,军中上下皆知大帅遭擒,军心涣散,可不是好玩的。众将商议过后,觉得还是先沉住气,等妖人醒酒后再严加审问。
等到黄昏,突然有军士来报,只道大帅出现在营门外。众将大惊,一齐迎出大营,果见大帅一身风尘,从营外走进。营门哨兵不知大帅何时离营,心中觉得大是奇怪。
众将奔到大帅跟前,见大帅神色惶恐,骂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差点见了阎王!走走走,回帐说话!”在众将的簇拥下回到帅帐。
众将见大帅神色不宁,惶恐之意未去,均不敢问他如何逃回来的。
过得半晌,“张自贞”道:“他奶奶的!那妖人果然厉害!本帅正自吃酒,它不知怎么就到我了身后,在本帅耳后、脊背点了一点,本帅说不得话,也动弹不得,给它夹在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大营。他奶奶的,卫兵竟然任它捉了老爷去,一个个跟没看见似的,都是死人么?”
王涉川道:“大帅息怒。想必那妖人是会缅匿隐身的妖法,是以营中将士看不到大帅和那妖人。大帅是如何逃出来的?”
“张自贞”道:“他奶奶的!那妖人给本帅向东带出几十里地,撇下本帅,只道要变作本帅的样子,到了三更要跟山上的南朝群道里应外合,袭我大营,然后就离开了。好在那妖人的定身妖法不深,本帅过得一个时辰,就能说话行动了。本帅担心妖人到我军中作祟,便加急跑了回来。你们吩咐下去,要全军上下千万在意!”
众将齐声应是,都想那妖人是点了大帅哑门穴、大椎穴,并不是什么定身法。不过此时也不必言明。
王涉川道:“大帅,那妖人后来又教我等给拿住了,现在就吊在校场上!”
“张自贞”道:“那妖人会变化,你们怎能吊得住它?”
王涉川道:“大帅放心,妖人喝醉了酒,被我等使粪秽浇淋了全身,破了妖法,谅它插翅难逃!”顿了一顿,又道:“大帅,妖人既说今夜三更山上的贼子要来袭营,咱们可得传令全军,教全体将士今夜披甲入睡,只待群寇来到,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自贞”点了点头,道:“想来那妖人跟山上贼众密谋细节颇多,咱们须得问明了才好应对。那妖人酒醒了么?带它来见本帅,本帅要亲自审问,看看他们可还有什么别的图谋。”卫兵得令,去校场抬了侯不明来。
“张自贞”命人取冷水来,浇醒了侯不明,喝道:“你这妖人,竟敢假扮本帅,胆子不小!老实交代,你与你那些同党今夜三更攻营,约定的讯号是什么?你若敢欺瞒本帅,定将你五马分尸!”
侯不明这被一浇醒,发觉自己被捆得结实,正要施法挣脱了束缚,心底默默一念咒,法术竟不能奏效,闻得自身臭气,几欲作呕,才明白自己给人浇了腌臜污秽。又见“张自贞”跟自己说话,情知是弟弟又混进军营来了,那句“你与你那些同党今夜三更攻营,约定的讯号是什么”是暗示自己,当即跪倒,叫道:“大帅饶命,小人全招!”
侯不白道:“那么快快从实招来!”
侯不明道:“我们约定好了,今夜三更待燕军睡实了,小人便先将营中粮草烧了,再到四处放火烧营,山上众人见了营中火起,自会攻下山来。”
众将听了觉得不假,周燕两国开战,南朝武人潜入燕军营中烧毁粮草的例子数不胜数,这原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侯不白拍案而起,大叫道:“好妖人,好大的狗胆!”气势汹汹地骂了侯不明一阵,向众将道:“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王涉川道:“大帅洪福遮天,幸而识破妖人奸计,不能教贼人得逞。大帅,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侯不白道:“怎么个将计就计?说来听听。”
王涉川道:“咱们可腾出许多空帐,到了三更放火烧了,诱骗贼子下山。”
侯不白道:“计是好计,只怕给贼人看出了破绽。”
王涉川道:“无妨,咱们专挑后营放火,到时候全军将士来后营救火,前营只留少许人马。贼人见我军前营空虚,不怕他们不上当!”
侯不白笑道:“妙计,妙计!”当即吩咐王涉川下去安排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