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身侧的李璇一直都在抬头望着天空。
一缕缕月光垂落，渐渐浓郁，将千里之内的往生海都映射得如同血海。
无边血海下，四道渺小的人影极速穿过。
李璇的双眸逐渐开始闪烁，瞳孔里映射的月影在逐渐变大，其中映射着一道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
千里血海即将掠过，血色圆月的光芒缓慢变淡的时候。
李璇身上骤然出现一道涟漪，猛然将张辰弹了出去！
长舌鬼等人齐齐变色。
“怎么回事？”
“李璇！”
李璇抬着头，对其他几人的呼喊恍若未闻，她的双眸映照月影，瞳孔定定地对着血月。
从遥远不知多少万里的天上，从充斥着血腥意味的月亮上投下一束光芒，正巧将李璇笼罩。
李璇缓缓浮起，双脚离地，一寸寸地向天空而去！
“李璇！”张辰失色，“长舌鬼，这是怎么回事？”
长舌鬼道：“少主，你不必惊慌，李璇姑娘似乎是得到了血月传承！”
“我们是自那位之后，数千年来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我本以为这传承最后会落在您的身上，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一位居然是位女子！”
张辰闻言安静许多，只是双目中依旧有几分担忧。
李璇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在几人的目光下终于融入血色的月影中。
李璇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在几人的目光下终于融入血色的月影中。
张辰望着血月，似乎一时呆在那里。
过了半晌。
张辰回头问道：“你方才说，早已知道血月传承会随着我们的接近而降落？”
长生鬼闻言面色微变，忙低头躬身道：“我只是隐约猜测，却从未确定，因此没有提前知会。”
他面色惶恐，只以为张辰一句话是在兴师问罪。
张辰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看李璇出事，心下有些焦急，多嘴问一声罢了。算了，既然是传承，于她而言便是好事，我等便在此等候一段时日。”
张辰又看了一眼长舌鬼道：“我既然说过将你当做朋友，说话时便绝没有压迫之意，你又何必如此？”
长舌鬼闻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时缓解许多，没有开口，但不免腹诽，“我们相交甚久，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知道你说与我二人相交成友是发自肺腑。但你方才开口时便有沉沉威势，实在让人深觉压抑胆颤。”
张辰也知道自己性子稍冷，平时说话语气也多漠然，但自觉与朋友相交都真心诚意，却没有想到人总有刻板印象，二鬼与他相交时便将他捧为少主，此刻自然难做同等的朋友。
三人站在原地接连等待三日，天空中血月的月光逐渐黯淡，却不见李璇的身影。
“不知李璇还需多久才能够完整接受传承。”张辰道。
一旁长舌鬼道：“我也正是担忧这一点，这血月传承是当年那人的神通，李璇一个金丹期能不能完整接受暂且不论，就算能够全部接收，也至少要一年半载。”
张辰道：“再等等。”
长舌鬼不再多言。
又过十日。
天空中血月越来越黯淡，直到完全消失。
高悬在往生海数千年的血月消失，深渊之下阴魂处处哀嚎，万里内处处可闻。
原本张辰等人身后也跟着数不尽的阴魂，这些阴魂直勾勾的瞧着张辰三人，此刻血月消失，都齐齐抬头仰望哭叫，一时如同人间炼狱。
数日之后，张辰闭目修行时。
长舌鬼和无鼻鬼挤眉弄眼，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过了许久，无鼻鬼一推长舌鬼的肩膀，将长舌鬼向前推了一步。
张辰听到细碎的声音，侧身去看。
长舌鬼这才躬身开口道：“少主，如今那位姑娘要接收完血月传承还遥遥无期，我只怕我和无鼻鬼身上的退避印会提前消逝，你不妨和无鼻鬼先行离开。至于那位姑娘，待她成功接收传承，我便会带她前往。”
他刚说完这句话，张辰紧皱眉头时，虚空中忽然响起一道轻笑声。
“嘻嘻！”
一只手掌忽然拍在了长舌鬼的脑袋上，“你居然撺掇少爷先行离开！心眼真坏！”
“李璇！”张辰看着忽然出现的李璇，又惊又喜，方才他并未察觉到李璇的来临，因此也被惊了一跳！
李璇还恨恨拍打着长舌鬼的脑袋，“若不是我接受了血月传承，此刻还未必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张辰上前将李璇拉到一旁，李璇兀自张牙舞爪地踢着长舌鬼，甚至一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
长舌鬼捂着脑袋不敢抬头。
张辰瞧了他的这副样子，禁不住回头大声呵斥李璇，“别动！”
李璇顿时一静，撅着嘴巴摇了摇他的衣角，“我如今刚刚回来，你不觉得开心吗？”
张辰没有回应，只是回头对长舌鬼道：“没事吧？”
长舌鬼抬头，面容还是一贯惨白，勉强一笑，瓮声瓮气道：“没事。”
张辰心下总觉过意不去，毕竟无鼻鬼和长舌鬼在此地接连等了十数日，如今李璇忽然出现却对长舌鬼一顿毫不收敛地欺恃。
长舌鬼正了正头上的高帽，道：“既然这位姑娘出来了，便速速前行！我和无鼻鬼身上的退避印日趋黯淡，不知何时就会消散！”
李璇又从张辰身后钻了出来，笑道：“那有什么，如今我已经是四境初期的修为，速度上不可同日而语，区区往生海和此处深渊，三日之内必能通过！”
张辰早已觉察到了她修为上的变化，毕竟方才李璇忽然出现时他都未曾发现，想来这都是传承的缘故。可见当年那位身化血月，映照百万河山的大能境界是何等高明。
长舌鬼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李璇的一番欺侮，道：“如此甚好，我们便速速启程！”
张辰点头，正要向前飞去时，李璇一伸手抱住了张辰的臂膀，嘻嘻一笑，柔声道：“我还是抱着你。”
李璇在张辰眼前向来是这幅温柔的模样，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低低嚅语时，张辰的心底总觉有些怪异。
四人向前，速度果然极快，甚至令张辰惊异，他几乎已全力施展了身法和鼠族神通，身旁李璇依旧能够游刃有余地跟上。
李璇抬头一笑，邀功道：“怎么样？”
张辰点头：“不错。”
“只是这样？”李璇又撅了撅嘴。
张辰没有回答，他也的确不知道这时应该再说些什么。
长舌鬼的声音这时传来，就在张辰耳边低低响起，这是鬼差特有的传音，“少主，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辰眼眸微闪，嘴唇微抿，传音回应，“你我之间，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长舌鬼道：“方才这位李璇姑娘所作的事，我其实并不在意。只是，今日若换做了其他人，未必会这样想。我身为鬼差，也不明了人情世故，同样也不知这位姑娘平日里为人如何，总觉她今日做事，有些不妥。”
张辰依旧抿着嘴唇回应，“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终究还是与我有关，对不住。”
一旁李璇眼眸微微闪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长舌鬼，眼底深处，有高高在上的蔑视。
一行四人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张辰背生双翅，施展了鹏族秘法，极速展开之后将头顶的往生海都劈出一道长长的浪痕。
终于。
“往生海到了尽头！”长舌鬼脸上也露出笑意，“这样下去，五日之内，无尽深渊也可到达！”
张辰问道：“长舌鬼，无尽深渊的尽头将通往何处？”
“到时您自然就知道了。”长舌鬼神秘一笑，却不肯明言告诉张辰。
这几日，李璇在张辰怀里愈发亲昵，她将脑袋抵在张辰的下巴上，微微抬头，鼻息便轻轻地吹拂在张辰的脖颈上。
张辰和长舌鬼站在悬崖之上。
在他们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张辰微侧过脸，看着长舌鬼，有些怀疑，“不动用元力，跳下去？”
这处深渊，有他运转元力都无法看穿的深度，也因此他有这样的疑问。
长舌鬼点头肯定道：“对，跳下去，就是无尽深渊的出口。”
张辰笑道：“下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一直神神秘秘。”
长舌鬼也卖起了关子，“等你下去之后才会知道。”
李璇撇了撇嘴，“我们怎么相信你？”
张辰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看了李璇一眼，一转身直接跳进深渊。
李璇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张辰会在她说出那句话后便跳下去。
长舌鬼看着她的神情，摇了摇头，“你不懂少主，他从没有怀疑过我。”
说完了话，他和无鼻鬼的身影一阵模糊，缓缓消失。
只有李璇愣在原地，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深渊，过了半晌，她忽然低低开口，“我不懂他？”
她的嘴角，咧起一丝奇怪莫名的笑。
两只眼睛里，就像映照着一轮明月。
“我现在得到了传承，已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能够和他平等地对话，为什么还要迁就他？”
她看着脚下，“深渊？小菜一碟！”
一跃而下！
张辰在深渊中坠落，自从修行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种失重的感觉。
他紧紧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在回想方才的一幕。过去了这么久，她不会看不出自己和长舌鬼的关系，那她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李璇接收血月传承后，似乎总有些不一样，总不会是和当初雪灵一样，被别人夺舍？
夺舍，也就是躯壳依旧，魂魄却换了个人。
湿气越来越重，云雾越来越浓郁，甚至将张辰的视线笼罩，他只能将灵识散开，蔓延出去，却一直没有触道边际。
微微低头，看向脚下，只见有星光点点。
穿过云雾时，他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四周情形在忽然之间变幻，星光也变得模糊。
呼。
脚踏实地。
张辰落在了一座山上。
他低头瞧着脚下的山石，接着抬头环顾，颇觉惊奇，方才他并没有觉察到脚下这里会有山石。况且从无尽深渊落下时至少几万里的高度，落下时的声势本不应该如此轻微。
他前后瞧了瞧，须臾便已经确定这是哪里，心头竟掀起了惊涛骇浪，“这里是······忘川河？”
脚下是一条长河，虽和外界的走向略有不同，但张辰曾深深潜入其中，因此仍旧一眼就认出这条河流的跟脚。
但他又很确定，这里绝非真正的忘川河，只是眼前这个虚幻世界所幻化出来的罢了。
“少主，怎么样？”虚空中一阵模糊，长舌鬼和无鼻鬼的身影徐徐出现，长舌鬼将长长舌头收起，露出笑意。
张辰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长舌鬼一定又想要卖点关子。
他笑着去拍长舌鬼的脑袋，“究竟怎么回事，快说。”
长舌鬼道：“当年翻天之战，乾坤颠倒，不知打穿多少空间，秘境和深沼便是其中两个。少主你方才跳下深渊，其实就和传送阵的道理相似，是在两界穿梭。”
张辰心头一动，暗道长舌鬼说的是两界穿梭，那岂不是说，除了唐国疆域，世上原本还有另外的空间界域？可现如今的外界，为何毫无消息？
张辰点头，“又为什么不能使用元力？”
“深渊下乱流极多，并不稳固，一旦有元力运转便会将您随机传送到其他地方。”
张辰点头，抬头瞧了一瞧漫天的星光，丝毫看不到深沼中无尽深渊的阴霾，低头道：“你刚才说从此处往上也能够到达方才所在的深沼？”
长舌鬼点头，道：“只是稍远一些。”
“有多远？”
“从深沼往下，不过九万里。秘境往上，需扶摇而上，九千万里。”
张辰恍然，难怪从未听说有谁能够从秘境到达深沼，九千万里，这样的距离未免太过夸张，就算是大监司也不能前往。
他想了想，道：“长舌鬼，我想前去看看师尊，但李璇如今也在，会不会不太合适？”
长舌鬼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少主师尊知天下事，又怎会不知道你来？他已提前知会过我，让你不必再去看他。”
张辰略一犹豫，道：“师尊没有什么话要让你带来吗？”
长舌鬼笑道：“少主师尊说过，如果你有此一问，便与你多说几句。如今这片天地有诸多异常，上次他前往妖族时，见到了许多当年的老朋友，他们的境界都在大能者之上，你需多加小心，你入的道与其他人不同，日后恐怕险境极多。”
长舌鬼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面色严肃许多，“他老人家叮嘱，修行中人岁月漫长，沧海变幻，世事无常，莫失本性！”
听到这番话时，张辰眼前不由浮现少主师尊的面容，也听得出这一句话里多是长辈对晚辈的殷殷关切，心里不由一暖。
“嘻嘻！张辰，你的师尊是谁，为什么不能带我去瞧瞧！”
李璇的声音忽然传来。
张辰和长舌鬼不由齐齐一惊。
他们二人看向一侧，只见李璇的身形由虚空中一寸寸显现。
张辰见此情形，面色微微一沉，李璇不知何时就已经落地，却在此时显现，听她方才的话，似乎已经偷听许久。
长舌鬼侧脸去看张辰的神色，他嘴唇微动，传音道：“少主，我本不愿多嘴，但如今不得不说，也绝没有半分挑拨的意思，此女性子多变，心机深沉，日后你要多加小心。”
张辰没有开口，面色变幻，最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长舌鬼这才后退一步，和无鼻鬼并肩，道：“少主，山高路远，如今这方天地与之前有诸多不同，忘川河中的枷锁也在逐渐消散，无论日后如何，您切记不可失了本心。”
他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中风云汇聚，却明显没有到能够聚成天劫的地步。
长舌鬼二人的身形逐渐消散，显然是去复命。
在张辰身后，李璇幽幽地看着他，神色忽而严厉，又忽而柔和。
张辰回头时，她脸上的神色全部化作浅浅的一笑，面现温柔，“张辰，如今我们该去哪？”
她将张辰的手臂抱在胸前，笑得极甜。
张辰将自己的手臂缓缓抽出，脸上的神色忽然就变得极冷漠，“戏，应该做够了吧？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