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迫的宋从心实际在识海里对着天书吱哇乱叫。
“左边第三排后头那个长着两撇胡须的中年修士,对对对,就那个眼神飘忽不敢跟我对视的那个!我刚刚提到‘有人用魔气侵染了九婴’的时候就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天书快帮我标注一下,他十有八九就是幕后之人派来的眼线内鬼!”
“刚刚那个吵得最凶说要走的,帮我安排到第三队去!虽然为人比较冷漠,但是修为的确不错,跟那个中年修士安排到一起,让他们回宗门报信!不过要防着那个中年修士杀人越野,一会儿要记得给他提个醒!”
“右手边第二个和站在后头的那个青衣少年也标记一下,这两个修为都在融合期而且都支持死战不退,一会儿给安排到第一队去。”
“纳兰清辞居然组了个队?咳咳,能跟重要角色混的肯定不简单,圈起来圈起来。一会儿我仔细问问他们的能力……”
宋从心其实根本没在意这些人在吵些什么,她正在心里火急火燎地反复推演自己的计划。
这是天书的另一个功能——“追时衍化”,通过已知的情报信息去推断可能发生的命轨,这是类似卜筮的一种。虽然并不能预知未来,只能用来衡量敌我双方的战力,但这也让宋从心多了几分底气。她反复修改,反复推演,但无论如何,我方的胜率都不足三成。
“我呢?如果加上我呢?”宋从心记得嘴角险些长泡,她知道天书的一切推断都会将宿主排除在外,但她依旧希望自己能作为一枚筹码,为己方增加几分胜算,“天书,你不用非要加上我。你便捏造一个可能,一个拥有我全部所学的融合期修士在这场战局中能发挥的作用。”
天书沉默无言,慢吞吞地将胜率提高为三成半,但依旧没有过半。
没有过半,谁都不敢去赌。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战场。”宋从心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能那么傲慢,以为仅靠自己便能抗下全部。我需得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比我聪明,比我有能力的大有人在,集众家之智慧,我们才有可能渡过这次难关。”
虽然天书从不质疑宋从心的任何决定,但把天书视作独立意识个体的宋从心却会认真地解释自己所有行为的动机。
在众人面前达成共识以后,宋从心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成功率不到四成的计划,同时将还在犹豫的部分弟子逼上了梁山:“实际上,我疑心此次外门大比恐怕有多方势力插手其中,目的是让我们这些参与考核的弟子死伤惨重,从而以此为借口向上宗发难。”
宋从心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轻描淡写,以至于众人思考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参加外门大比的弟子中应该也有内鬼和眼线,若我等临阵脱逃,对方只怕还有后手。”宋从心看着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故意将情况往严重的方向说,毕竟从原书的故事以及天书剖析的“有心人”情报来看,有人针对持剑长老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观九婴苏醒的契机约莫便是在我等抵达桐冠城后进山的这几天,届时九婴发狂,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我们这些弟子身上,只消抹除痕迹,便可来个死无对证。”
原书中的“考核弟子惊扰了山间的凶兽”、“持剑长老看顾不利”两件事本质上都是为了加深“明尘上仙选拔弟子的手段过于严厉苛刻”的流言,从而削弱掌教一脉的势力,逼迫持剑长老退位。那位“有心人”的时间也掐算得很好,九婴发狂的时间恰好是他们结束了外围的剿灭、正准备进入深山的时间点。太早太晚都不好,太早猎物尚未入局,太晚则容易留下痕迹,也不容易将黑锅扣到他们的头上。
恐怕幕后之人也没有想到,这一届的弟子中会出现宋从心这么个鲁莽的姑娘,明明时间还算充裕,却不管不顾地朝密林里扎。
“怎、怎么会……?”有人嗫嚅着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九婴这种级别的害兽出现在灵力稀薄的凡间界,的确十分反常。
其中一位世家出身、修为和宋从心一样都在融合期的弟子站了出来:“宋道友,此事未免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了。放眼整个修真界,没有一方势力可以同时面对无极道门和各大世家的诘问与责难的——”
“那不是更好吗?”宋从心其实怀疑这些后来崛起、传承尚未满千年的“修真世家”便是幕后黑手,因为原书中,世家才是这次事件的最后得利者。但是她没有这方面相关的证据,所以不能为此事轻易定性,只能反行其道,将这些尚且懵懂无知的世家子弟一同拉上船来,“恰好以前的外门大比不曾由持剑长老前来主持,恰好从未有哪届外门大比会同时存在这么多世家子弟。”
自从祖传宝剑被折断后便一直都很沉默的齐照天与纳兰清辞闻言,猛然抬起头来。
的确,修真界中确实没人能承受第一仙门和修真世家的同时发难,但若是刻意挑拨离间,让这两个庞然大物互相内耗呢?
死寂一样的沉默中,团队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僵滞。
众人心中互相猜疑,眼见着好不容易组成的队伍又将分崩离析。
“诸位,我之所以将这些告知大家,并不是为了让大家互相猜忌。相反,我希望诸位能明白,我们如今都已经是棋盘上的棋子,生死并不由己。”宋从心一边让天书记录下这些弟子在听见自己的话语时的表情,标记了好几位“嫌疑人”后,便继续道,“倘若不能以力破局,我等便彻底中了幕后之人的算计。接下来的行动,诸位还请放下成见,共同对敌。”
“无论缘由,无论前因,只要愿意同行,便是我等的战友;若是暗地操戈,便是我等的仇敌。”
宋从心的语气很平静,在众人看来,哪怕面对这种天塌下来的灾难,眼前的白衣少女依旧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陈与冷静。
天书沉在宋从心的识海里,看着那一双双踌躇动摇、最后渐渐坚定下来的眼睛。外来的压力强行将这支散沙般的队伍拧和在一起,宋从心的言辞又赋予了他们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凝聚力。哪怕是那些魑魅魍魉的宵小,也像渺小的砂砾般裹挟在群众的海浪里,再掀不起半分的涟漪。
未来的正道魁首理应如此。
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底下,令所有的阴谋诡计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