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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换闻言,定定看她半晌,忽然笑了,拿扇子往街对面一老妪指去,道:“周满,你看见那边卖瓜的阿婆了吗?”
周满看见了,问:“怎么?”
金不换道:“她也姓王。”
周满于是明白了他意思,跟着弯唇笑起来,只道:“我知道,王氏乃是大姓,天底下姓王的多了去。刚才这不是凑巧,正想这事儿,又恰好瞧见他吗?顺口提这么一句罢了。”
远处的泥菩萨尚未看见他们,已经伸手给左面那名老乞丐号完了脉,眉头便蹙了起来,对着里面的孔最交代了几句什么,没一会儿就见孔最端了一碗药出来,扶那年迈的乞丐起来慢慢喝下。
周满见了,心中不免复杂:“你说同是姓王,可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如此之大呢?”
金不换道:“菩萨慈悲,阎王冷血,云上泥下,岂能无别?菩萨若真是王氏之人,那恐怕是王氏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周满却想起上回城门口宋王两氏对峙,她出手挑拨引战,那尊泥菩萨不仅没阻止,还暗暗“助纣为虐”,纠正她探幽爪的使法。
这要能是世家大族出身,怕不是见鬼了?
她先笑一声,只是笑过后,又想起上次病梅馆时那几名刺客后来直奔王恕而去,神情间便多了几分深思。
远远注视着病梅馆外那道身影,周满慢慢道:“菩萨这样的人,没生在世家大族,才是他的幸运;倘若他身上真流着王氏的血,会很可怜……”
世家大族,不仅对外统御天下尘民、敲骨吸髓,其内部的相互倾轧也从未停止,且因倾轧的各方都身具世家血脉,从小耳濡目染,难有善类,其心思之狠毒、手段之残酷,恐怕未必就下于外部的争斗。
金不换竟能明白她的意思——
菩萨这一身病气、仁慈心性,若生在世家大族,明刀暗箭,能活几天?
他这么一想,已觉出几分讽刺,只是目光一错瞥见边上坐的成方斋,便道:“说正事吧。村中这些异状,正好在病梅馆刺杀前几天,或恐真有一些关联。只是若依成小公子方才所言,村中这些人都不对劲,明显不再是他们本人,倒像是被替换了一样。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夺舍’?”
周满断然摇头:“不会。‘夺舍’‘搜魂’之类本就是修界禁术,皆需要元婴期以上才能施展。尤其夺舍,修士修出元婴后,得到化神期才能元婴出窍,夺他人肉身为己用。村中异常之人少说十数,如今修界化神期修士才多少?岑夫子、剑夫子,还有王氏那位韦长老,修炼三四百年,现在才是化神期。若这村中真能凑出十几个,也未免太可怖了一些。”
金不换道:“那多半是诸如易容、幻术甚至傀儡之类的手段了。”
周满点头,眼底却覆上一层阴翳:“可问题是,原本的那些人……”
她看向成方斋。
这小孩儿先前都还强撑着,听见这句,终于红了眼眶,一低头眼泪便掉了下来,擦了好一阵也没擦完:“我爹爹和娘亲……”
周满静默片刻,道:“我会回去看个究竟的,你别担心。”
成方斋用力点了点头。
金不换却忽然皱了眉,竟道:“你不能回去。”
周满抬头看他。
金不换道:“无论这帮人什么来头,下这么大力气意图神不知鬼不觉将村中之人替换,除了查你之外,也未必没有设下陷阱、守株待兔之意,说不准就等着你回去自投罗网。”
周满道:“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想来是不愿被人知晓。只是成方斋跑出来,他们必然发现破绽露了。草既打过,蛇已受惊,想必会散去。”
金不换仍不同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为上。我手底下有不少行脚商人,不如先派一支去村中探看,等回来将所见报与你,届时看情况再说。”
在不知村中情况之时,这自然是最稳妥之法。只是那些人既查她母亲坟茔,又探她村中旧宅,未免使人心生警惕,尤其是……
周满忽然问成方斋:“你逃出来时,我家竹篱边那杏树上可结了杏子?”
成方斋一怔,回想了一下:“结了,不过还青着。”
周满家栽的那棵杏树,花期一向比山上那些野杏树要长,结的杏子熟得也比山上的杏子要晚,五月还青着,要七月才黄。
他有些迷惑,不知她缘何问起此事。
周满听后眸光流转,却没说什么,只对金不换道:“依你所言吧,有劳金郎君先派人去探看一番了。”
金不换点头,又问:“那这位成小公子呢?你打算如何安顿?”
周满看向成方斋:“你可愿拜在杜草堂门下?”
成方斋十分不安,伸手又揪住她衣袖,抹花的脸上泪水未干,小声问:“满姐姐,我不能跟着你吗?”
周满笑了:“跟着我,嫌命长吗?”
她摇了摇头:“你独自一人从村中逃出来,那些人肯定察觉,我如今修为尚不够高,若出点什么事未必能保你无虞。去杜草堂吧,这位金郎君也是杜草堂门下,与我有几分交情,想必还能照应你一二。”
成方斋便不说话了。
金不换于是招手,将那边立着的余善唤来,让他带成方斋,去云来街那边找常济。
但成方斋仍攥着周满衣袖不松手。
孤身一人从那诡谲村中逃出,路上还不知遇到过多少辛苦,目今四望只周满一个相熟之人,难免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依恋不舍。
她前世奔逃千里,躲避追杀,何尝不是这般惶恐难安?
可人总是要学会接受的。
周满的手搭在他脑袋上,眉目间难得露出几分温和,只轻声道:“成方斋,你虽年幼,可已经不能再任性。从今往后,便不止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了。知道吗?”
从万卷书,到万里路……
这温柔的话里,其实带着几分无法回避残忍。
成方斋眼底的泪又掉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终于放开了拉着周满袖角的手,慢慢点头,坚定地道:“我知道。”
周满看着他,又静片刻,才道:“去吧。”
她与金不换立在原地,目送着灰衣少年余善牵着成方斋的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泥盘街街口。
金不换道:“他小小年纪,却洞察力惊人,能从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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