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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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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周满前来取药,王恕便知她不是刀伤,而是箭伤;不久又传出夹金谷一役的消息,宋氏近乎全军覆没,陈寺更重伤于神秘女修之手,王恕于是隐约猜到这神秘女修身份;后来剑门学宫春风堂内又见,周满应对金不换的疑问,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撒谎,事后更因他并未揭穿专程来道谢,她的身份几乎已经明摆着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今夜突传封城消息时,王恕便担心过——

    会不会是她不慎露了行迹?

    如今看她肩上伤势,还有这一身尚未褪去的萧杀之气,看来情况比他所想,只怕还要糟糕几分、恶劣几分。

    她手一撤,他先前被扼住的脖颈便是一松,喉咙深处泛上来几分痒意,没忍住皱了眉头,咳嗽起来。

    周满先一掌拂过,灭掉了边上燃起来的灯笼,然后才问:“药有吗?”

    王恕说:“有。”

    他只借着窗纸里透进来的一点朦胧月光,走到桌案旁,吹了火折子,先将灯盏点亮,然后才打开旁边一只药柜。

    里面分门别类,放满了药瓶药罐。

    周满只扫一眼,便道:“有药效快的吗?立刻能恢复的那种。”

    泥菩萨刚拿起一瓶药的手顿住了,回过头来看着她:“是药三分毒。效果猛烈之药,必有伤身之患。”

    周满道:“那就是有。给我便好,又不是不付你药钱。”

    泥菩萨薄唇顿时抿紧,面上竟好似划过了一分不显见的怒意,只是他胸膛起伏一下,吸一口气按捺了下来,语气生硬:“参剑堂试剑服丹强提修为,已是揠苗助长,损伤根基;如今身有伤势,宜当静养缓复,你却又要速效之药,对自己毫无爱惜之意。周满,我是大夫,不是刽子手。”

    “……”

    周满总算抬起眼来,认真地凝视他。

    王恕却偏背过身去不看她,仍拿刚才那瓶药出来,看来是不想理会她先前的要求。

    周满觉得这人有些好笑。

    只是她眸光流转,偏道:“你只给我寻常伤药,或恐能治养我病;可你若不给我速效之药,只怕会害了我的命。”

    王恕清癯的长指搭在药柜上,不动了。

    周满道:“此城已封,即便我有剑门学宫的剑令,可身上有伤,若还正巧伤在右肩,你让我如何脱身呢?”

    她说这话时,便盯着他的背影。

    那尊泥菩萨当真如庙里的偶塑一般,许久没动,从后面能看见他捏着那瓶药的手指骨节都发了白,显然在忍耐什么。

    只是最终到底一松,妥协了。

    他重开药柜,将方才那一瓶药放回,犹豫片刻,还是取下了最底那排左侧的一瓶药,又从边上拿下一只白瓷小罐,都往桌上一放,只道:“瓶中丹药服一丸,罐中药须得外敷。我去打水。”

    然后顺手在桌上那砚台边缘叩击三下,顿时有一道清光波纹似的涤荡开来,将整间屋子笼罩。

    周满不由挑了一下眉。

    王恕简短解释:“隔音阵法。”

    说完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转身出了门去。

    周满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人是在生气,一时觉得微妙,没忍住笑了一声。

    直到这时,她方有空打量这间屋子。

    实在算不得宽敞,甚至有些局促。架上、桌上,甚至地上,都是堆叠的医书,屋内仅靠窗一张桌案,边上一只药柜,仅能容一人躺下的窄床设在东墙下,枕被却都叠得整整齐齐。

    满屋都是一股清苦药味儿。

    那案头上还有一本摊开的医书,边上就是王恕方才放下的药罐和药瓶。

    周满拿起来一看,药罐里是无色无味的药膏,药瓶里却是浅红的丹药。

    她直接从瓶中倒出一丸来服下。

    丹药入口瞬间便化,一点滚烫的暖意迅速窜遍四肢,片刻后尤其聚集在肩膀伤处,隐约有痛痒之意,竟似已开始愈合。

    “不愧是药王弟子,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可什么好东西都有。”

    周满放下那瓶丹药,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待得缓上一口气,才伸手褪去半边衣袍,查看自己伤势。

    王恕用铜盆盛了热水、将两方净布搭在盆边,刚端了推门进来,便瞧见这般场面,不由停住。

    周满坐在他桌案前,侧对着门。

    沾了血的玄色旧衣半褪,露出右边肩膀,雪白的皮肤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狰狞赤红。

    被鲜血粘连在伤口附近的衣襟剥下,牵动了伤处,周满疼得额头都出了冷汗,心中已不由暗骂:自己在义庄中下手还是太轻,合该削掉金不换半个脑袋,方能解她此时之恨!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转头看去,见那尊泥菩萨立在那边不动,便道:“一个大夫,还在乎什么男女之防吗?把东西放下吧,我自己来。”

    大夫当然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防。

    可王恕没想到她的伤深到这般地步。

    后背这一面的伤口处几乎没有什么外翻的皮肉,轻易便可推知伤她的器物极薄极利,仅寸许宽,不是刀不是剑,更像是某种菱形的暗器一类的东西。且伤处隐约凝着几分寒气,显出少许霜白之色……

    脑海中几乎立时浮现出一件法器的模样来。

    他立得片刻,才走上前来,放下铜盆,将净布浸了水拧干递给她。

    周满接过,便以净布捂了伤处,忍痛擦去血污。

    王恕搭着眼帘并不乱看,只道:“我在外间,你有事叫我。”

    周满本已无事,只是一垂眸,看见了自己那旧衣的衣袖。先前已经被赵霓裳以银黑丝线缝补绣好,然而在方才与金不换斗法时,却似乎被他那八重莲瓣划了一道,重新撕裂开来。

    眉头于是皱了一下。

    她眸光流转,明灭未定,忽然出声:“泥菩萨,你这边可有我能换的干净衣物?”

    王恕顿步看她,静默了片刻,方道:“我去找。”

    他出了门,重又将门带上。

    周满擦去血污后,为自己上了药。内服的丹药是性烈滚烫,外敷的药膏却是温和清凉,二者相冲,却是在她伤处迅速奏效,没半刻便已愈合大半。

    只是药效的确过猛。

    她竟生出几分疲乏眩晕之感,忍了忍,终究还是闭上眼,轻轻靠在椅中静憩。

    足足过了有一刻半,王恕才回来。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先叩了一下门,听里面周满回了一声“进来”,方推门进来,将那套叠好的衣裙放到桌案上。

    周满睁眼看见,忽然陷入沉默。

    浅紫作底,裙摆上以正紫绣线爬满落梅纹样,外头还要罩一层薄薄的轻纱,十分婉约,十分秀美。

    这衣裳好看归好看,可……

    她不由带几分深意地看了泥菩萨一眼,实没想到他人看着清清淡淡,好的竟然是这一口。

    王恕看她表情不对,迟疑着问:“你不喜欢?”

    周满又不知他这衣裳是谁留下,当然不至于实话实说,连忙道:“啊不,蛮好的,蛮好的。”

    心里想的却是:赵霓裳的确难得,等回了剑门学宫,应当好好教她修炼才是。

    王恕微微皱了眉,还待要开口再问。

    不曾想,这时医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有个人在外面喊:“泥菩萨,泥菩萨!”

    竟是金不换的声音。

    周满瞳孔顿时微微一缩,坐着没动,只将视线转向王恕。

    他似乎也颇为意外,不知金不换是有何事,转头对上她目光,犹豫片刻,便道:“你在屋中便好,不必出来,我去看看。”

    病梅馆前堂后堂所隔本来也就一堵墙,王恕走后,周满静下来便能听见前面传来的动静。

    合上的门打开,泥菩萨大概是瞧见了金不换:“你怎么……”

    金不换的声音有些喘:“别问,我伤药用完了,你给我一些。”

    泥菩萨便没了话,隐约能听见开药柜的动静。

    金不换道一声:“谢了。”

    泥菩萨道:“我加了一味麻沸散,可稍镇疼痛。你脖子上的伤……”

    金不换咬牙,只道:“还没要了命去。我那边还有麻烦,得去处理。泥盘街这两日不会太平,你没事别出门乱走。”

    话音落,脚步声已远去。

    周满听着,无声地一扯唇角。

    金不换走后,王恕又把医馆的门关上,灯熄了,然后才从走廊上回来。

    这时周满已经换上那一身浅紫衣裙。

    裙外罩的那一层轻烟似的薄纱柔化了她原本过于清冷的气质,立在灯旁,被那昏黄的亮光照着,竟也给人一种绰约的错觉。

    退下来的玄色旧衣,就放在面前。

    她擦净了血迹的手指轻轻落在那片撕裂的衣袖上,指腹抚过那银黑色的绣纹,只拈起了一根断开的绣线。

    王恕进来,看她这般波澜不惊模样,却是想起金不换颈项上那大半圈伤口,心中实有几分猜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满则将那旧衣一收,只道:“多谢你了,衣服我改日再还,眼下还得出去一趟。”

    王恕终没忍住,面容微冷:“还要出去杀人吗?”

    周满神容一敛,忽然看向他。

    王恕便道:“你伤口虽然愈合,可所亏的气血却并非片刻就能养回,即便与人交手,又能撑过几招几式?”

    说到最末时,已难掩愠怒。

    这分明是个尽职的大夫,遇见了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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