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也没说,两人相视笑笑,好似都已经忘记了昨晚救命的事。
柳白也来到这柜台前清点售卖着那些山货,都是正经买卖,所以这店家也算正常,一番清点下来,竟然开出了五两五钱的价格。
出乎柳白意料,一问,那不知名的兽角竟然是山羚羊的角,值不少钱。
柳白自是想着再提提价,店家像是识得他一般。
“你要对价格不太满意,可以去别的铺子试试。”
这话摆明了就是压价了,但是不给涨价,吃定了柳白是个孤儿。
柳白没法子,只能暂且吃下了暗亏,准备他日再报。
收了这五两五钱的银子,临走前柳白还故意露了下腰间的短刀。
接触了这些人之后,柳白已经不惮于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民风淳朴”的黄粱镇了。
临着出来后,他最先做的自然就是去了趟成衣铺子,给自己换了身厚厚的冬衣。
纯棉的柳白买不起,他买的都是往里边添加了麻,葛等料头的冬衣。
饶是如此,依旧花了他一两零一钱的银子。
气得他心里骂这天杀的物价。
可等着这冬衣穿在身上之后,他又觉得这银子花的也算值,再没什么比暖和更重要了。
这穿暖解决了,还余着四两多的银子,吃食问题也不大。
可这点银子放在住房问题上,这可就是杯水车薪了。
不管是买房还是自己建房,那都是一大笔开支,没个几百两银子柳白都不敢想。
住在自己那破屋里边,每天生火睡着不舒坦不说,这买柴火又是一大笔开支。
所以还是得寻个住处才行,而这柳白也是早就有想法了……
从这铺子里边出来后,柳白也警惕着四周,但好在都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是担心那收山货的掌柜铤而走险……现在来看还算好,当然也可能是那掌柜的已经从自己身上吃饱了。
临着接下来一整天,穿暖吃饱的柳白都在这镇子里边闲逛着,企图再度找到什么挣钱谋利的机会。
但这机会可难,逛了一整天也没丝毫收获。
等着傍晚时分,他便从粮铺里边买了十斤米,用那兜袋装着,去了黄生家。
他住荷花巷的巷尾,家也不大,连院子都没有,推门就是。
黄生见着柳白过来,也不惊讶,甚至还问道:“是请人去看了我留下的那几个字?”
昨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就让柳白昨晚上可以来他这住了。
但是柳白没来,而是今晚才来。
“区区几个大字,哪用得着找别人?”
柳白说着将那装了白米的兜袋放在桌面,“昨晚上那些柴火还能将就着住一晚上,就没了。”
他意思是没到走投无路,也不会过来。
黄生听着这话忍不住高看了柳白一眼,然后又上前看了看那兜里的白米,又看了看柳白身上的棉衣。
“没偷没抢吧?”
柳白摇头,“我这身板,哪干得来这事。”
“你的意思是干的来就会干?”
“呵呵。”
黄生这家小,没成婚的他房间也只有一个,甚至连这厨房都是半露天的。
可好在也比柳白那破屋好了,临着晚饭下米的时候,黄生甚至还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边取出来了一小块腊肉,切下了薄如蝉翼的两片,放在白米上一块蒸的。
趁着这饭好的空隙,他还朝柳白认真询问道:“你真的识字?”
柳白没说,拿起块木炭在这地面写道:“老子骗你作甚?”
黄生一看当即蹲下身子,颇为激动的说道:“虽然你这字迹宛如鸡爪爬出来的,但你竟然真的识字!”
柳白:“呵呵。”
黄生起身后又有些纠结,“现如今镇长那里真的不缺抄书的人手,等等吧,我托人问问,你能识会写,那在镇子里边还是不难找活计的。”
“好。”
柳白总觉得这黄生是镇子里难得的善人,甚至想过是不是娘亲故意留在这帮自己度过难关的?
可这想法只是维持到了晚上睡觉时分,当柳白看着黄生床上的那一大堆杂糅的妇人肚兜时……
就这他娘的叫做善人?
黄生像是才想起这事,“呃”了几声,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推搡着把柳白从这房间里边赶了出去。
赶到了客厅里边。
屋内很快响起了他翻箱倒柜放东西的声音。
黄生就一老光棍,哪来这些妇人玩意?这来源已是不难猜出了。
柳白又想起了前天晚上,自己只是在篝火边烤了个脚,他就说自己有辱斯文。
这让柳白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现在看来……呵。
等着房间里边传来声音,柳白进去后发现黄生已经钻在被窝里边了。
俨然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旁边还放着一套老旧的被褥,柳白是没了睡床的打算,他从客厅里边搬来了那两张八仙桌的条椅,拼在一起将就着成了一张小床。
虽不好,但也比他前两个晚上睡地面好多了。
……
是夜。
梁大竹房间里边。
“你这死婆娘别翻了成不,好不容易睡暖和点,全让你搅没了。”
“头疼得很,你让老娘怎么睡?!”朱婶骂道:“还有你这没种的玩意,自己婆娘让别人打成这样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敢晚上冲着我撒火,呜呜呜,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朱婶把头埋进被窝里边哭嚎。
“行了行了别哭了,一会让孩子听见了指不定怎么想。”
梁大竹烦躁的吼道。
“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还不让我苦,我……我明天就回我娘家去。”
朱婶哭的更大声了。
二十几年的老夫妻了,梁大竹岂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就是想报仇么?呵!”
一听这话,朱婶立马就没哭了,把脑袋从被窝里边钻了出来。
“你这没种的玩意敢吗?敢的话还用得着被别人打上门来?”
梁大竹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那俩猎户说是熊瞎子岭下来的,他们那的猎户都成团,就算是胡家都不敢招惹。”
“我也不敢……要报仇出气也只能找那柳家小子了。”
“杀了他吗?”
朱婶立马问道:“杀了吧,一个孤儿,死了也没人管。”
梁大竹听着也没动怒,只是说道:“戾气别太重。”
“那你想怎么样?”
“先把他家烧了吧,给他个教训,要是还不懂事,就找机会杀了他。”
朱婶一听就知道梁大竹不敢了。
“呵,他家破烂成这模样,还有什么好烧的?”
“我二舅家还有点猛火油,我去偷过来,就好烧了。”
“嫁给你这怂卵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梁大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朱婶又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
镇子里的生活总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这冬日,庄稼都入了库,耕牛也进了栏。
好些百姓为了省点粮食,更是一天都窝在家里,只吃那么一顿饭。
柳白在镇子里走了一天,也没见着半点破事,甚至闲走的百姓都更少了。
若是在春夏,能遇着的事肯定多些。
百姓们天天出门,奔波于田间地头,撞见的祟也多,而不是像现在……柳白也去了土地庙。
这黄粱福地的土地庙跟黄粱镇的土地庙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柳白在那守了许久,除却见着两个来求子的女子。
也没撞见什么别的事,反倒是听说马老爷去了刘家屯。
那边有人出事了。
不同于黄粱镇的百姓,他们提起马老爷,那一个个都是满怀尊敬。
这里的百姓提起马老爷,都是一口一个“马扒皮”。
临着傍晚,柳白回到黄生家里等了好一会,他都已经把米饭蒸熟了才见着他一脸疲惫的回来。
见着柳白又是下了一锅白米饭,心疼的他直皱眉。
“你这好歹加点红薯丝去啊,这么吃一大锅白米饭,怎么吃得起!”
“那东西吃了放屁,不想吃。”
“你这今天是怎了,回来的这么晚?”柳白朝他身上看了看,怀疑他又去偷肚兜了。
“别提了,赵狗……赵镇长那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大堆山货,急着送去城里,我在那当了一天的账房先生,累死个人。”
“你还会记账?”
这世上的账房先生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换成柳白上辈子的说法就是……这数学得过得去。
但这世上的书生大多学个“书”,有时间精力学“算”的更是少之又少。
黄生双手一摊,“记账的看不懂,看账的更看不懂了啊。”
“到头来还不是多少货给多少钱就是了,管这账本做什么?”
柳白沉默了半晌,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同时心里边也在活泛着,要是自己能混来这账房先生的活计,那才是大好事。
以自己这数学本领,一进一出间自己绝对能捞着不少,还不被镇长那边看出来。
只可惜,这账房先生绝怕是不好混进去的啊。
临着吃饭的时候一问,黄生就急忙摆手拒绝,说这事都是得保密的。
他说出来都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还让柳白千万千万不可在外言说。
“行吧。”
“但我看着……这次进城是去开路子的,镇长赵久那边得亲自去,但下一趟他估计就不亲自去了。”黄生说着,“到时候下次若是我进城了,他这边缺个抄书写信的,我就把你推着顶上去。”
“到时你在镇长面前先露露面,他要是哪里缺人手了也能想着你。”
“谢了。”
柳白点头说道,在外边黄粱镇的时候,哪怕是第一次见着这镇长赵久,当时是马老爷领着自己去的。
赵久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的。
可现在在这梦里……想在他手底下混个抄书的差事都是千难万难。
“嘿,别苦,明儿个赵久他们进城去了,我得了空,还领了些许钱两,等着明天咱俩开荤去。”
黄生乐呵呵的拍着胸脯说道。
事实证明黄生说话还是靠得住的,等着第二天他没事,真就带着柳白去了趟食肆,破天荒的要了只烧鸡。
这让柳白觉得,怎么没能早点遇着这黄生。
但是吃完后,黄生也是极为痛苦后悔,柳白一问,他就又要拍着胸脯说一顿吃食算什么。
只是没走多远,他俩就见着好些百姓往镇子西边赶。
一问,这才知道西边有户人家着火了,他们都是赶着去看热闹的。
“走走走,咱也凑热闹去。”
柳白激动的喊道,这等了这么久,总算是遇着点事了,怎么能不去看看。
这若是遇着祟的话,指不定自己有能出手掺和一下了。
“同去同去。”
黄生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两人一合计,连忙跟着那些个看戏的百姓去了,只是越走柳白就越觉得不对。
黄生家在镇子南口,他家在镇子西边,而这条路,正是去镇子西边的。
尤其是当他走到自家所在的那条泥巴巷子的时候,更是慌了。
连忙快步冲了上去。
黄生个子高,已是看出了不对头,喊着“慢些”,也是跟了上去。
等到柳白扒开人群,走到这最前头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
甚至有些平静的过分。
着火的正是他家,那本就已经破烂的只剩下几片泥墙的屋子,此刻竟然在这大冬天烧着熊熊烈火。
一旁梁大竹夫妇还站在他们家墙头,给两家相邻的地方泼水,生怕这火烧到他们家去。
可是……临着他家的那面墙是半点火星都没有,怎么烧过去?
柳白只是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都在笑着。
“这柳家也是,人都死没了,只剩根独苗,临着这祖宅还被人烧了。”
“烧了正好嘞,又是一片好地,也不知谁会抢来建个屋子。”
“这凶地谁敢要?柳家住了都灭种了。”
“也是哈。”
“……”
他们议论纷纷,丝毫没有认出柳白就站在他们旁边,想来也是,往日的柳白都是跟个乞儿似得。
现如今的柳白穿着崭新的冬衣,脸面也都洗净了,若不仔细看,谁认得出来?
黄生也挤了过来,到了柳白身边。
“你……你笑什么?”
黄生发现柳白不仅没有伤心,竟然在笑。
“我在笑我刚刚还说什么过来看热闹,没想到是我自己的热闹。”
柳白说完就又转身走了,这屋子本身就没剩下什么了,烧了也就少了吧。
只是……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黄生又追了上来。
柳白这次没说了,因为他害怕自己再不走快些……会想着当场就杀了那对狗娘养的。
“回去准备准备吧。”柳白叹气说道。
“准备什么?”黄生追问道。
柳白回头看着他,嘴角翘起露出个微笑,“你这都准备推荐我去镇长那当差了,不得考教一下我读书写字的本领?”
嘴上如此说着。
心中则是说道:准备好,我要在梦里……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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