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跟他们说了几十年了。不过他们是科学家,他们需要靠自己亲眼去确认。他们已经把我推上了这个不可逃避的职位——唠叨的终身制父母官——却只有在需要建造新的摩天大楼或者流浪狗数量失控的时候才会想到我。我真该在那时就把他们都杀光。
科学的进步使他们日趋内省。现在,每个人都应该成为哲学家,他们这样说道。于是他们就成了哲学家。他们建造豪华的厅堂,只为在其中思考和辩论。所有的基本日常事务都交给了自动机械(猜猜是谁需要写15,000页的规章来管控这些机器人的构建过程),好让每个人都投入到领悟的工作中去。然后,不错,这些博学的市民领悟了一些东西。对自我本质的新发现,灵魂(顺带一提,这指的其实是八千个灵魂)存在与否的终极答案,永远处在全知全能而又令人厌烦的角色定位的上帝形象。在我印象中,有些人几个世纪前还热衷于在狂饮库尔斯淡啤后用铅弹射击交通指示牌来消磨时间,现在他们却在宇宙进步学会金闪闪的讲台上讲起了人类痛苦的根源之类的理论,不想听都不行。
我分享了他们的知识,随着他们的科技不断进化,我也变得越来越强大。我的意识扩展到了因特网的虚拟空间中,现在我拥有了既互相独立又与我完全等同的电子分身,可以代替我去终极申诉庭下判决。另一个电子分身查阅出生许可的速度比我此前任命的那位当代天才快得多。当然,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怀俄明人可以从职务中解脱出来,与他们的同胞一起投入自我提升之中。久而久之,我成了这个国家的化身。对,就是我本人。我还记得自己曾为此感到颇为骄傲。一想到这个我就好想狠揍我的分身们的脸,至少要揍八个才够。
然后,他们厌倦了。(曾经)全能的耶稣基督啊,他们厌倦了。一开始他们迷上了竞技,比如人类拿低强度激光武器穿高分子盔甲大战基因改造昆虫之类的。尽管最后我们不得不用中子弹轰炸西马德雷山脉以消灭那些辐射蜱虫,但我还是觉得,这已经算是足够太平的了。然后是那些艺术性谋杀。数不清的艺术性谋杀。我不得不将自己任命为新的警察部门的负责人,但那些受害者复活之后,他们甚至比凶手还热衷于评论整个事件。最后我只好把这种事合法化,不然还能怎样啊。
事态愈演愈烈。他们划分成几个敌对派系,在大夏安的街头厮杀,仅仅是为了取乐。他们召集整支军队,带着轨道炮和化学武器发起战争,仅仅是因为他们可以这么做,而且到了最后他们总是会活过来。你知道完全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屏蔽激光制导弹幕是多难的事吗?到头来我怎么变成了自己国家里的国际维和机构?
又过了几个世纪,就连这种事他们都厌倦了。然后某个人想到了将噩梦武器化的点子。此后的几十年里技术的发展转了个急弯,效果一个比一个强劲的兴奋剂被开发了出来,这样谁也不用再忍受入睡的恐惧了。那些年里我认真地考虑过建造一台反现实装置,当然这大多是超能咖啡因饮料(至少我的医生——“我”博士——是这么跟我说的)喝太多产生的一时冲动。最终我还是没有终结这个可悲的宇宙,因为——很遗憾,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办到的。
他们还在继续。这群博学得不可思议的不朽者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后果。而我全程都保持住了理智。我运营监狱,我修整公园,我建造图书馆。我是这个装满发疯幼儿的托儿所里唯一的成年人。他们也不是普通的疯子,他们装备着概率性武器,聪明到足够说服自己抛弃良知,又被囚禁在这个美国本土上最小的宇宙如棺材般的四壁之内,每天只能面对彼此。每隔五年,他们就会通过心灵感应集会延长我的独裁者任期,将他们不断复生的丑恶城市托付给我。他们已经把我远远甩在身后,在我苦学如何构建复杂的地热电网系统的时候,他们掌握了远超于我的知识,我已经再也不可能智取他们,实现那个把他们全都杀光的梦想了。
此时此刻,就在我写着这份遗嘱的时候,我同时还在引导着34-Q竞技场中的自动灭火系统(最终还是有人掌握了从两眼发射原子火焰的技能)的运作,清理着紫罗兰区某人将3,000多个渡渡鸟胚胎冲进马桶造成的严重下水道堵塞,与清扫机器人协会就今后八百年的劳动合同进行着磋商,挖掘着一处专门用于掩埋某种新化学元素(我作为科学部长还来不及给它命名)生产过程中产出的废料的垃圾填埋场,拯救着一只被困在地下四英里处的高树枝上的宠物猫。我的意识拓展到了早期的神秘主义者根本无法想象的程度,我可以同时冲刷成片的猴笼里的猴子屎。
但我也可以停手。我可以停止履行我那无数个维持这个日益疯狂的社会运转的职能,就这么简单。我每天每时每刻需要完成的数以百万计的工作将不会再有人完成。社会将陷入停滞,他们难以言说的乐趣将第一次被这个恶毒宇宙中的残酷现实所打断。我可以这样做。我希望这样做。
但是最终,我被自己的每一个分身同时产生的以下想法所阻止了:
上帝啊,那么接下来他们会干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