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出息了,可算让你爸你妈放心了,这小一年,你爸妈心里不一定咋惦记你呢,这回回来好好陪陪他们。”马老五站起身,和韩红军父子说着恭维话。
韩成桂已经醉了,跟酒没关系,自己儿子的好事比酒更醉人,这一年多来没儿子的消息,就光知道上前线了,是死是活啥消息没有,两口子人前没变化,可自己知道背后眼泪掉了多少次,好在儿子命大,囫囵个回来了,手脚都还在,国家还给安排了工作,儿子自己还找了媳妇,这让韩成桂觉得一切好像是做梦,突然自己人生就从之前的艰难坎坷,变得快圆满了。
韩红军腼腆的笑笑,举起酒杯依次和桌前的长辈们敬酒,只剩下岁数比他小的谢虎山之后,韩红军拍拍他肩膀,动手帮谢虎山倒满,举起酒杯跟谢虎山碰了一下,随后扬脖就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搂着谢虎山的肩膀说道:
“虎山啊,我听家里说了,这一年多来吗,多亏你照顾老二,带着他去港岛挣补贴,又让他在大队厂子里上班挣钱,家里有啥事你也没少跟着忙活,谢谢你啊。”
“大哥,客气了啊,我跟韩老二我俩谁跟谁呀,他的事不就我的事嘛。”谢虎山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笑着对韩红军说道。
“以后有事说话,我可听冯特派员说了,县局还掏过你,我跟他说,保不齐县局就是因为掏不走谢虎山,所以把我留县局上班,专门用来中坪掏人。”韩红军笑着对谢虎山打趣道。
谢虎山也笑了起来:“那你要来掏我,我肯定乖乖跟你走,二大爷和大队不反对就行,都是为人民服务,我去哪服务都一样。”
“还跟以前一样嘎。”韩红军哈哈笑了起来,跟着父亲又去了下一桌:
“今天人多,等我工作落实了,发了第一个月工资,肯定喊上你和老二去县城下趟馆子,到时候再好好喝。”
韩红军回家呆了三天,就去了县里报道上班,虽然说是争取一礼拜回趟家,用韩老二的话说,估计够呛,对象在县一中上班,有休息的时间肯定得陪陪对象,哪有空回来。
但是韩红军这趟回来,倒是让中坪广大社员坚定了让儿孙上学或者参军走出去的决心,只要走出去,好像干点什么都比当农民强。
之后没几天,大爷谢启茂和二叔谢启丰也操持了一顿酒,摆了两桌,摆酒是为了来年开春动工,给侄子谢虎山起新房,请的都是十里八乡最好的木匠,泥瓦匠,还有就是本大队与谢家关系不错的男人。
请客就相当于预定,预定了这些木匠瓦匠,等到了来年开春,这些木匠瓦匠也就不会再应其他家的盖房活计,按照约定来帮谢虎山的宅基地动工。
浭阳县这边盖新房一般都选在春天,春天地里的农作物还都是麦子,除了浇地之外没什么太追人的活计,时间上能忙的开,最主要是气温合适,不冷不热,方便施工,和泥或者上礁子比冬天干的快些,又不用担心夏天动不动下雨。
谢虎山对盖新房倒没怎么太过激动,新房怎么盖一直是桃子和奶奶说了算。
因为批下来的地方大,目前桃子和奶奶暂定正北起三间不带厨房的正房,正西盖三间厢房,正东盖三间厢房,然后再修个花墙,月亮门之类的,刚好把土地本上划的土地占全,剩下自留地就圈起来当院子,老人喜欢愿意种点什么就种点什么。
奶奶很喜欢这么安排,因为桃子基本没怎么发表意见,都是哄着奶奶把思路说出来,这房子雏形思路刚一出来,桃子跟谢虎山说起时,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大爷就嘿嘿一乐,这是你奶按照当年她住的宅子盖的,农村人哪知道啥叫花墙,啥叫东西厢,啥叫月亮门。
谢虎山不激动,有人激动,最激动的就是未来老丈人金满仓,得到定下动工日期的第一时间,金满仓李巧枝两口子就跟着崖口生产二队买的拖拉机来了中坪。
拖拉机上,是金满仓从定下这门亲事之后就钻大山里,一根一根亲手给姑爷和闺女挑的上好木料。
奶奶,大爷,大妈,二叔他们看着那车木料非常激动,一个劲儿的跟老金表示别说是岳父,生父也就这样出力了。
还是奶奶说,谢虎山才意识到这车木头的来历,大山里选木头,那不是走马观花,哪一根木头都合用,那要一根一根的挑,进次山没有大半天出不来,而且还不是次次去一个地方,之前去挑过,下次就要去更远的地方,而且挑中之后不是能装车运出来,哪有车,搞不好连路都没有,就得看中之后自己锯断,一两个人用绳子拖着慢慢出山到有路的地方再装车。
就这拖拉机上的十来根木料,金满仓这一年得走不知道多少次西山才能凑齐。
老金一直想着给姑爷家里添点啥,可是添贵重大件吧,家里没什么钱,而且姑爷女儿也不缺。
添点儿针头线脑吧,老金自己又不甘心,闺女嫁的远,一辈子就一次,那必须得给小两口淘换点儿好东西。
所以思来想去,金满仓觉得啥也不如帮两人挑选木料,那时候他想的是,如果谢虎山不盖新房,住老房子,木料也能卖些钱装小两口的口袋过日子,如果谢虎山以后有钱盖新房,那这木料早晚能用上。
刚订亲那会儿,金满仓觉得这木料自己能慢慢攒,攒个三年估计姑爷能盖起新房,结果没想到,还没结婚呢,新房就要起来,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拖拉机上的木料有一半是他自己进山挑的,还有一半其实是他在附近打听买来的,都是上好的西山栗木,这东西虽然没办法做房梁,但做椽子打家具那是最好不过,过去解放前那得是大户人家才舍得用栗木做椽子。
至于房梁,那是家中主心骨,老谢家长辈的事,他不能抢这个风头。
房梁最终是大爷伐了他家门前的两颗榆树,又托关系买了几根,这也等于告诉外面的人,将来谢虎山给他养老是理所当然,因为家里房梁都是大爷家的。
浭阳县这边盖房,房梁一般都是用榆木或者柳木,一般好榆木都是自种自用。
比如谢虎山的新房如果盖好,按照农村惯例,新家的门口当年就要种下两棵榆树,每年不定时修一修,这样等他的孩子长大也要盖房时,榆树差不多也能砍下来做房梁。
“那啥,亲家,我们两口子来,还一个事,把桃子接回去,明年就成亲了,今年最后一年在家里,这几个月让她在家好好住住,而且明年结婚,家里就算条件再不好,也不能委屈她,给她得准备准备,老金家不是卖姑娘,我姑娘得有陪嫁。”李巧枝对大妈和奶奶说要接桃子回去住段时间,毕竟闺女明年肯定就是人家老谢家的人了,再回家就是客人了,今年再不踏实住一住,以后更没什么机会常住了。
一家子人本来还有点儿因为要分别两个多月而有些难过,但被谢虎山当场哄好,他当着众人对桃子说道:
“忘了咱家有车了?今天我送你回去,然后晚上我住那,明天早上吃完早饭咱俩开车再回来,白天接着研究房子,晚上我开车再送你回去,就相当于咱俩晚上住你家一段时间。”
所以桃子刚回去那几天,谢虎山还真是每天晚上住在崖口,早上吃完早饭开车带着桃子再回来,让桃子继续研究那块宅基地,刚开始桃子觉得还挺开心,结果三天之后就死活也不上车了,她跟谢虎山说坐的腰疼。
其实腰疼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觉得腰疼,她三哥肯定也腰疼,就是哄她开心一直没出声。
谢虎山觉得桃子最可人的一点就是心疼人,之前没坐过车不算,坐过车之后,自己赶出来一个靠腰坐垫交给了谢虎山,让他开车垫在身下,整得现在谢虎山每回下车都先把垫子取下来。
那些借自己车的牲口不配享受这种待遇。
这段时间其实借车的时候比较少,谢虎山自己开车的时候较多,大半时间都在开车跑县里喝酒应酬。
本来之前他是想带马三儿去长春跑跑业务,长春有几家工厂需要钢管,马三儿要比大喜在待人接物上靠谱,能往业务员方面发展发展,结果副厂长老蒋有个多少年关系的老工友,他老家是长春的,今年想要一家子回去过年,老蒋说让马三儿跟着他那位工友带着制管厂的样品去长春就行,认认门,了解了解对方需要啥型号,不急着来买卖,马三儿这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估计也快该回来了。
所以谢虎山每天几乎都在往县里跑,他没忘马老五为啥让他当生产队长,给大伙找点儿副业干。
三队队部,谢虎山看着在条凳上围坐一圈的队委会成员,朝外面喊道:“韩老三啊,跟大黑看好喽,严禁不是三队的人靠近,本次会议事关重大,不能走漏消息。”
“放心吧三哥。”韩老三在外面啃着一个粘豆包说道。
“神神叨叨,你有事赶紧说。”马老五叼着烟袋,看向谢虎山:“我就瞧不惯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德行。”
谢虎山清清嗓子:“虽然按照流程,过完春节我这个生产队长才算走马上任,但因为马老五自觉才浅德疏,德不配位,再加上生活作风等等问题,所以……”
“你有事说事!我生活作风啥问题!瞎说八道,待会我就揍你!”马老五运着气说道。
谢虎山说道:“你自己看配狗,不带大伙一块看,这就有问题……别乐了,说正事,具体去哪看配狗,等会后大伙再跟老五私下讨论,会上我说一下,这段时间我把工厂的活都交出去了,媳妇也送走了,天天喝大酒,我他妈是为了谁?那都是为了三队。”
队委会的几个人以赵会计为首,把脸都扭了过去。
“我把三队的耕地都走了一遍,社员资料都了解了一遍,又去了县里跑跑关系,走走后门,现在我觉得,咱们可以搞点儿副业了。”
一听这话,开会的三队队委会成员马上把脸扭过来,一个个都笑得跟烂桃一样。
大伙陪着笑脸选这犊子当队长是为了啥,不就是这小子搞副业有一套,让他开动脑袋瓜子,帮大伙把生活改善好点儿吗?
这段时间谢虎山个王八艹的,可把他们挤兑够呛,不说马老五和赵会计这俩冤种,就连妇女队长刘凤莲都被吩咐的跟使唤婆子一样。
“十个妇女农机手不算,目前我有上中下三策,可解三队之急。”谢虎山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之后学着马三儿他姥爷说书的语气说道:
“第一,奶牛养殖,这都多亏我大爷兽医站和县畜牧局的关系才能轮到咱们干的副业,搞个奶牛养殖场,安排专人负责饲养,挤奶,收奶,然后送去县食品公司交奶挣钱。”
“优点是兽医站咱们有人,奶牛生病病死的可能性较低,缺点是,成本大,投入多,回报低。”
听完谢虎山的第一点,车马组长老卢就有些坐不住,觉得这个好,干脆就干这个,好奶牛种不好买,有谢大茂和县畜牧局的关系,肯定能买到好的,而且还找了县食品公司专门收奶,天天都能进现钱,这好事上哪找去?
他刚要开口表示这个好,就被赵会计和马老五用眼神给瞪回去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至少都听完了再说。
“第二,咱队那个豆腐作坊扩大,改成个小加工厂,不能只靠二瞎子和王瘸子发光发热了,靠这俩,豆腐生意啥时候能做大做强?”
“大队如今三个工厂,轧钢厂,胶印厂,制管厂,加起来人吃马嚼两百多号工人,我的意思是,扩大之后,三个工厂食堂的豆制品采购,都归咱们豆腐作坊,这事我可以做主,三个工厂哪个反对,我收拾哪个。”
“那也没多少,用得着扩建吗?”赵会计听完谢虎山的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听起来二百多人挺多,但是人家食堂不能一天三顿吃豆腐。
“我还没说完呢,改成豆制品加工厂,能公对公之后,县畜牧局食堂,县农机厂食堂,县委食堂,这仨食堂分别是焦部长,供销社老张,老杨他们的关系,经过他们帮忙,人家食堂同意由咱们送豆制品,但人家是仨月一结账,平时打条,我们偷着说句难听的,这三个食堂的采购量可以很大,因为浪费也不起眼,甚至不送货光打条,只要跟食堂负责人搞好关系……”
“送,必须送,关系可以搞好,但邪门歪道咱可不能干!”马老五开口打断谢虎山的话。
“第三,家具作坊,我让港岛的港商给我弄了几本他们港岛本地那些小家具厂的产品介绍画册,都是那边的流行款式,一会老五拿着去让咱们队里那俩木匠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做出来,需要什么机器,物料,队里想办法给解决,如果可以仿制个七八成,我跟供销社老张谈好了,送他一个大衣柜,换他在供销社把咱们的家具摆在那试着卖卖看,如果能卖出去,注册个小家具厂,我去找关系,把它摆县城和尧山的商场里卖去,还能让木匠带几个学徒。”
赵会计挠着下巴瞧着谢虎山,琢磨好一会儿才开口:“虎三儿啊,大队俩厂子都跟钢铁有关,你就不能想想给咱队整点儿跟俩厂子有关的副业?主要是这便利条件摆在这里呢。”
“对啊,虎三儿,这三点都挺好,但是不是还能琢磨琢磨跟钢铁沾边的副业,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这仨,我知道你们想啥,有废钢的门路,有煤炭的门路,哪怕给三队垒几个炉子炼粗坯呢,是这意思吧?”谢虎山对俩人的想法嗤之以鼻,直接点出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做梦呐,那厂子是大队的,出事大队韩老狗能替我扛前边,你俩这样的鸡贼老货带那个能扛事的相吗?出事不得第一个把我供出来?再一个,公社能给韩老狗扛事,但未必能给你马老五或者我谢虎山扛,你和我跟尹书记是什么交情,韩老狗跟他是什么交情?”
“那就干这三样!”马老五看看其他几个人,最后起身拍板:“第一个来钱慢,第二个来钱快,第三个学技术,虎三想得挺全,我没话……”
外面韩老三的声音此时响起:“三哥,马三哥回来了,用绷带吊着胳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