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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轧钢厂的工人回忆起谢虎山被县局抓走的画面,都会信誓旦旦的告诉朋友,他们亲眼瞧着谢虎山被神兵天降的县局公安同志用枪指头,拷上手铐,随后不由分说架起来冲出了轧钢厂,把人塞进远远停下却没熄火的吉普车,一溜烟带走了。
有人说,谢虎山的大妈正在食堂忙活,得到消息的当时就吓得瘫在了地上,而特派员老冯本来正收拾谢虎山办公室里的那些账簿文件,结果被他在轧钢厂工作的媳妇闯进去狠狠扇了一个大耳光,痛骂他没良心,没人味儿。
也有人说,谢虎山被抓时,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负责看守地磅房的傻老猛。
县局的同志们一抓人,老猛就反应过来,拿着木头枪冲进车间招呼其他民兵一起去救谢司令。
可惜老猛的木头枪是假的,打不响,他的枪要是真的,谢虎山根本带不走。
轧钢厂其他民兵的枪虽然打响了,但是晚了一步,要不是县局的人跑得快,都得被轧钢厂这些民兵打成筛子。
还有人说,就是因为响了枪,谢虎山肯定得死,手下人面对公安都敢响枪,那不是活腻了故意找死吗?
韩老狗在大喇叭里嘟嘟囔囔说了一个多小时的广播,说要让大伙相信公社,相信县里,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等等。
一向很少广播发言的小杨书记也在广播里说了很久,说现在只是怀疑谢虎山挪用贷款,还需要调查审问,请大家不要胡乱猜测,如果冤枉,组织一定还他清白等等。
不说还好,一说不就更让大伙猜测谢虎山要完蛋了嘛,真要是清白,县局都不可能登门。
谢虎山的家里,聚满了关心谢家或者单纯来看热闹的社员们,年轻一些的同辈人被匆匆赶来的韩红贞,韩红兵两姐弟好像门神一样劝走,不过那些年纪大的长辈他们惹不起,只能任由他们走进谢家。
“你们也都先回厂子,生产不能停,这边有我呢,大喜,马三儿,把弟兄们都劝回去,有啥事等我回厂子再说。”韩红兵站在谢家的大门口,取出香烟叼了一支点燃,随后让不远处背着家伙的十几個人回轧钢厂。
陈大喜和马三儿招招手,带着人转身朝着轧钢厂走去。
“他出啥事了?贷款都让他自己给花了?”韩红贞等谢家的门口没有了其他人,看向另一侧的韩红兵,小声开口问道。
韩红兵烦躁的咬着香烟,眼睛定定瞧着不远处的大黑,大黑嘴角破了,那是抓谢虎山时,大黑扑上去咬人,被对方踹的,它不肯撒嘴,对方连踹了好几脚,嘴都踹坏了才松开。
这保卫科长让大黑当的,真尽职。
“说话呀?”韩红贞看着本家弟弟不开口,忍不住又稍稍抬高些声量问道。
韩红兵把香烟狠狠一甩,看向韩红贞:
“他出不了事,真要是县里开大会崩谢司令,大不了我开着车劫法场把人抢出来,去港岛,到死不还乡!”
“你瞎说什么呢!不要命了!就算人走了,桃子怎么办,他家里人怎么办,你家里人怎么办?”韩红贞听到韩红兵的话,瞪起眼睛骂道:
“一个犯法还不够,都想挨枪子啊?”
“那你说怎么办?”韩红兵不耐烦的看向自己的四姐,语气没了往日的客气。
韩红贞抱着双臂,慢慢蹲下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老半天才像是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对韩红兵问道:
“你不说你港岛有个相好的,他也有一个吗?”
“俩废物娘们,指望不上,你以为真是啥侨胞大人物啊。”韩红兵又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说道:
“我明天得进县城一趟,问问铁生,让他帮忙留意到时候县局在哪开大会……”
“你听我说完!”韩红贞站起身,走到韩红兵身边,吸了吸鼻子:
“轧钢厂被抄了,但砖厂没事,上个月和这个月砖厂的钱款都在我手里,因为还没来得及和桃子他爸对完账,所以还没交上去,伱安排个拖拉机,连夜送我回崖口,我抓紧这几天去把下个月的订单钱也先收一笔,都加在一起应该有大几千。”
“干啥?”韩红兵看向自己这位四姐,在砖厂打理生意这么久,好像整个人不一样了,遇到事不再是那种乱了手脚的慌张模样。
“拿钱去托关系打点,看看到底是个啥罪名,没准就是去盐场干几年活呢。”韩红贞身体站得笔直,盯着韩红兵:
“就算真是死罪,谢虎山不是还有铁路的朋友吗,让他们帮忙开出几封介绍信,拿着我给你的钱,把桃子,大秀,六奶,二叔,二婶,大爷,大妈还有我婆婆他们都送去港岛,中坪大队他们呆不了了。”
韩红兵撇撇嘴:“一人做事一人当,崩也是崩谢司令,跟他家里人有啥关系,再说,就算谢司令没了,我还在呢,谁敢用这事找谢家的麻烦,不怕我……”
“你知道啥叫贷款吗!那厂子是大队的!厂子还不上钱,那就等于大队背上了这笔饥荒,全村老少都欠县里的钱,留下来不得被人用话活活牙碜死?别说是你,老韩家敢站出来撑腰,连老韩家都得一块挨唾沫星子!”韩红贞在砖厂干了这么久,不再是那个当初啥也不懂的小寡妇,虽然没借过钱,但她知道贷款是什么意思。
谢虎山贷了一大笔钱,搞不好是轧钢厂贷的,如果还不上,轧钢厂是大队的,最后就要算到大队头上,各家各户摊派下来还账。
真到了那一步,再好的街坊邻居恐怕也得翻脸。
“那你把这笔钱给我,你咋整,四姐,咱们队要是朝你要钱,你拿不出来,你也犯法。”韩红兵听完四姐的话,脸色从烦躁转为郁闷:“要不你也一块走吧。”
韩红贞一瞪眼:
“我走啥,砖厂还在就行,我管着砖厂,多拉些业务,能把钱慢慢还上,五叔心软,肯定给我一条活路,再说,都走了,谁等他挨完枪子给他收尸?”
“你放屁,你肯定是不想活了,要是有活路,你让我连你婆婆一块送走?”韩红兵语气肯定的说道:“这事肯定不能这么干!”
“不这么办怎么办?”
俩人正低声争论时,大黑忽然哀哀叫着朝远处跑去,眨眼就没了人影,它的反应让韩红兵,韩红贞姐弟回过神来,发现远处的村道上,去大队部打听消息的桃子正朝家里一步一步走来,身旁跟着大了肚子,走路摇摇晃晃的二喜。
“万幸六奶前两天被桃子劝着,带放暑假的大秀去了疗养院自费疗养,怎么还得小一个月才能回来,不然今天这一出,六奶都得当场没了。”看到桃子出现,韩红贞嘴里感慨道。
“四姐,你们在这呢。”桃子看到两人,脸上露出个稍显勉强的笑容,又微微叹口气:
“我回头再和你们说话,先去家里把大伙安抚好,没事,啥事都没有。”
说完,桃子穿过两人,进了谢家的院门。
“桃子……”韩红贞张了张嘴,想安慰桃子两句,可觉得现在又不是合适的时候。
桃子没等进堂屋,就听到东屋正传来大妈的抽泣声,她挑帘进去,屋里挤满了人,乌烟瘴气。
二叔谢启丰蹲在墙根,抱着脑袋,声音痛苦:“从帮队里收大粪那会儿我就不愿意虎三儿去!这可咋……”
“你别说话!消停会儿!都这时候了说那个有啥用!”二婶周红梅坐在炕沿上,伸手帮妯娌陈春香轻轻拍着后背顺气:
“嫂子,你也别哭了,大队广播都说了,不一定是咋回事呢,保不齐是冤枉的,前些年冤枉的人还少了?没准人家县局领导带过去问几句,把事情问清楚,明天就把虎三儿放回来了!”
谢启茂则是满脸愤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贷款那不是闹着玩的!谢虎山要真是自己大手大脚花了贷款,那就是让中坪大队的大伙欠了国家的饥荒,侄子怎么能干这么操蛋的事呢!以后谢家还怎么在中坪见人?
“对,还不一定怎么着呢!”赵会计开口,他是生产三队见过世面的社会人士,尧山城里下过馆子的主儿,此时努力劝慰:
“大茂家里的,别哭,没事,不就是饥荒吗?咱想办法还上就完了!咱三队可不是穷光蛋……”
“哎哎哎……”马老五在旁边小声开口,比划着一根手指:“你啥也不知道就先别吹呢,行不,搁啥还?”
赵会计看马老五比划的数字,笑容有些勉强,不过还是开口说道:
“一万块……是有点多,那也不至于,三年,咱们队在五哥的带领下,再加上虎三儿的脑袋瓜子,肯定能把这笔一万块的饥荒……”
“我收到信儿,好像是贷了十万。”马老五凑到还试图安慰谢家人的赵会计耳边,用蚊鸣般的声音说道:
“把咱俩剐零碎了卖肉也卖不出这价,要是能还的起,我能给你这露脸的机会?”
“咳咳咳咳咳咳……”听到数字之后,赵会计一阵剧烈咳嗽,差点被肺叶咳出来,站起身朝外逃去,临走对马老五说道:
“那啥,我去坟地转转,我看虎三儿他父母那坟的旁边还有空地埋他没有。”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乱纷纷的劝着谢家的几人,此时桃子进来,脸色平静的和大伙打着招呼。
没人此时在乎她,桃子也不急,站在炕边静静站着,等着屋里刚好有片刻安静时,才开口说道:
“我刚才去大队队部打听过了。”
一句话,屋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没过门的谢家媳妇。
“大队咋说的?”大妈看向桃子,目光中满是期冀。
桃子朝大妈笑笑,柔声细语的说道:
“没啥事,我问了小杨书记,小杨书记说,好像是有人眼热三哥买了吉普车,心里不满意,就举报三哥,说三哥是用贷款买的吉普车,害咱们大队背饥荒,小杨书记说了,买吉普车是贷款之前,这事肯定是冤枉,他会跟县里领导反应,让我回来踏实等着,告诉你和大爷,二叔,二婶都别着急,尤其别让奶知道,等奶回来,估计三哥早该回来了。”
“对对对,先买的车,小杨书记他丈母娘帮忙牵的线,这事让他丈母娘帮忙作个证就行!”大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自顾自说了起来,脸色一下子也轻松了许多。
桃子此时则已经看向屋里的其他人,脸上仍然带着笑,可是说话声音稍稍大了些:
“我知道大伙都是惦记三哥才过来,也都是看着三哥长起来的长辈,事就是这么个事,大伙的心意我替三哥领了,等他回来,我陪着他去各位家里道谢,哪怕他不去,我也肯定去,我生火做饭,大伙都留下来一块吃。”
除了马老五等几个真心惦记谢虎山的人,其他那些看热闹的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没过门的小媳妇不好斗啊,平时柔声细语,遇到事了,可真敢说牙碜掉脸的话。
拿话赶人不说,话里那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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