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之上,响起一道极其轻蔑的讥讽笑声。
这笑声并不大。
但宵游真人却听得很清楚。
他也笑了笑:“若你愿意陪本座取乐,本座可以饶了这船上其他修士。”
“恩公……”
密云声音紧张地开口,他望着面前炼狱般的惨淡场景。
一缕剑气,开屏掠散,可任凭剑鸣回荡,宝船上的游魂,却是杀之不尽。
那杆噬魂幡高悬天顶,不断释放出猩红血光。
黑袍少年轻轻拍了拍轮椅。
没有得到回应,宵游真人脸上笑意逐渐收敛:“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手一指。
从噬魂幡中新生的怨鬼,再度掠向轮椅所在位置……大战就此爆发!
黑袍少年脚尖点地,向着大船船尾方向掠去,数之不清的怨鬼跟随其后,原先散落宝船各处的剑气,不再四处激荡,而是以极快速度回流,凝聚在黑袍少年脚底,化为一把流光璀璨的飞剑。
这缕剑气,速度奇快。
仅仅一刹,便掠出百丈,向着衢江对岸冲霄而去。
“想跑?”
宵游真人狞笑一声,收回大幡,踩踏流光,追赶而去。
数息之后。
原先昏天黑地的衢江江面,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宵游真人带着噬魂幡,牵引着无数野鬼,向江畔掠去,去追那一点剑气,片刻功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宝船上的众僧,神色苍白。
那些怨鬼,虽未对他们直接下手,但掠过之处,还是留下了不少黑煞之气。
邪宗的炼器手法,极其阴祟。
那些被拉入噬魂幡中的生灵,无论生前多么善良,死后都会变得极其残暴。因为他们不得往生,不入轮回,时时刻刻饱受折磨,一旦被幡主释放而出,便想要虐杀所有活着的生灵,将其拖入大幡之中,与自己一同承受折磨……
许多青壮僧人,仅仅是被怨鬼缠绕触碰,肩头多出了猩红的伤痕疤印。
诵经之声逐渐微弱。
宝船上气象惨淡,坐在轮椅上的密云,望着剑气离去的方向,声音极轻地喃喃。
“恩公……”
咔嚓。
长廊尽头,木门打开。
谢玄衣缓缓走出,他来到轮椅之后,将密云推到了甲板上。
看着因此劫受苦受难的师兄弟,小沙弥脸上满是愧疚。
“这些人因我遭劫。”
谢玄衣轻声道:“别担心……他们的伤势,我会治好。”
他默默来到一位盘膝僧人面前,两根手指在眉心点落,生之道则化为莹润青芒,掠入后者心海之中,那位神色苍白的青壮僧人,虎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
只见青芒一点一点消融。
那怨鬼留下的疤痕,竟然是一点一点,随之消散。
苦痛全无。
“这……”
青壮僧人神色震撼,喃喃说道:“听闻谢施主参悟了生之道则,今日一见,真乃神仙手段……”
谢玄衣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继续走向下一位。
其实单凭“生之道则”,也能缓解疼痛,不过就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神效了。
他在每一缕道则之中,极其轻微地添加了一小缕不死泉水汽。
自己丹田里的不死泉,需要时常动用,才能成为“活水”。
这些水汽,数量只有微末的一缕,却是极大程度丰盈了生之道则,如此动用,即便是境界高深的大修行者,也看不出端倪。
最终。
谢玄衣回到了密云身旁,宝船上的惨淡景象,此刻已被肃清。
这些僧人,最多只是神色有些憔悴。
“恩公,钧山前辈与宵游真人一战……不会出事吧?”
密云很是担忧。
他知道,钧山真人乃是和自家师叔齐名的“阳神转世”,可毕竟如今只是洞天之身。
“……不必担心他。”
谢玄衣摇了摇头。
他之所以要拉钧山真人进入使团,便是看中了这位转世真人远超当前境界的强悍战力。
宵游真人如今只是阴神第四境,尚未凝聚法相。
即便有噬魂幡加持,最多也只是初境巅峰的实力。
这个实力,想杀钧山,没任何机会!
妙真在金身塔挑战大褚群雄之时,钧山可是抱着“实在不行就突破阴神”的念头。
所谓的“洞天”之境,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层窗户纸,只消一念,便可捅破。
这位转世真人所拥有的手段,远远超乎世人的预估。
与宵游的一战,不算什么。
等宵游真人追到山穷水尽处,钧山便会展露真身,与之缠斗。
倘若这位宵游真人不动杀念,那么大家便各自施展手段,斗上三百回合,此事就此作罢……
倘若宵游打出真火,动了杀心。
那么今日,只有一人会死,那人绝不会是钧山。
“呼……”
虽然危机化解,但密云小脸神色依旧紧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重新恢复清明的江面,忍不住担忧开口:“恩公,我心里的不安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浓烈了。”
“嗯。”
谢玄衣轻轻应了一声。
参悟了因果道则的密云,心湖感应很准。
他知道。
这一切,还没有迎来结束。
霍曲是一枚棋子,这枚棋子所牵引的终点,是赤仙所布置的笼牢。
宵游真人又何尝不是另外一枚棋子?
表面上来看,元继谟只是派遣宵游真人前来截杀宝船……实际上,这手棋的作用,或许只是为了印证一个念头。
在东行使团之中,还有一位与“妙真”齐名的存在。
第一招,算是阴谋。
第二招,便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如今这两手棋,都成功奏效,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招。
“钱掌柜。”
谢玄衣缓缓来到紧闭的客房之前,轻敲了两下,他低声开口:“有一件事,谢某想要和你商量。”
先前,噬魂幡下,群魔狂舞,宝船一片惨淡景象。
这间房死死闭合,未有丁点动静。
作为宝船掌舵者的“钱三”,仿佛死了一样,外面就快把宝船掀翻了,竟还没有丝毫动静。
“……抱歉。”
谢玄衣刚刚开口。
屋门那边,便传来了回应。
钱三声音冷漠地开口:“开船之前,钱某便说过了……这一行,只送人,不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