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哥哥能把这曲子成调。”又扯了阿敏的手,轻轻摇着,央道:“这调不成调的,我只拿来练练手算了。姐姐千万别告诉王爷我偷了他的曲儿。若是他知道了,只怕又会恼我坏了意境。”
“哪里会,我听琴曲也蛮好听的……”话未讲完,却被年苇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阿敏条件反射,手伸出半截,怎么也来不及拦了。
年苇月三下两下撕了琴谱,拍拍手笑道:“不好听嘛,再不弹了就是,我不过是弹着玩玩儿的。”
阿敏微怔:“那也不用啊,这不是浪费你哥哥的心血嘛……”
“没事,我家大人也没花什么精神,小妹原不也说只是给哥哥谱着玩玩试试手的玩艺么。”年家福晋笑嘻嘻地牵过阿敏的手:“我家大人入川不久,这次回京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山货腊味却带了不少,却与从前咱们在京时常用的薰制手段不同,我原还怕没人吃的惯。听格格说话,原来还是个懂吃的行家。格格不嫌弃的话,回京里便去多挑一些。是了,还有几缎蜀锦,我瞧格格颜色好……”
阿敏被年苇月和她嫂子左一句右一句关于服饰搭配的讨论闹的晕头,好不容易抓了个空档告了辞,回到住处没一会,早上同胤禛提过的为阿丹寻的好酒他也遣人送到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快近午,便索性打点了一番带着侍卫出了门。
翠绿的原野和着温风起伏摇曳,伸展至天际,草原上的天空碧蓝无暇,日头缓缓爬上头顶,远方几垄青山早抵开了朝雾的朦胧,现出清晰的轮廓。
阿敏坐在马上,勒着缰绳,长吁一口气,甩了甩头,将方才积起的几分郁气抛了个干干净净,心内也暗笑,只觉自己现在实在是小气的厉害。她向身后的侍卫问明了方向,提转马头,便往阿丹处行去。
她勒马缓行,没一会儿,又是满脑子的热闹官司。
自那枚传说中的珠子在眼前出现,阿敏便少有心静的时刻。日思万千,寐夜杂绪——许久不曾忆起的零乱画面,纷乱繁芜。是现实,未来,还是过去?是庄周梦蝶,亦或是蝶化庄生?
屈膝、蹲身、跪拜,一应礼仪已经仿佛握手微笑般自然地存活在了身体的习惯中;在年年冬季官道边的施粥棚里,已经能够淡然的漠视那些从远方到来,贫穷到麻木的流民们,高高在上地听着看着他们感恩戴德的跪拜、哭泣、喃喃称善;更早已经适应了内城庄穆自大的空虚,外城繁华杂乱的不堪,还有那些如今生而主役下奴的优渥、生而奴颜媚主的劣贱的人们——那些本该都是世间她最亲爱的血脉相连的国人们,却三六九等,泾渭分明。
这一切,她身在其中,本该碍眼烙心的一切思绪在平静的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消磨着,人性善变,她早已是那样的不堪了。
她痛恨不已,却又不得不如从前一样,再一次告诫并安慰自己——抛不去的这身皮囊禁锢着她的自由,漫长的岁月风云中,这个姓氏的女子留下的一片云彩,她有继续织补的责任,只能随遇而安。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罢了,一切的一切,只能适应,应该理解,必须坦然,没有胤禛为她撑起的这一片天地,没有他的包容,她甚至连这样思考的权利也不会有。
…………
熟悉的景观就在眼前,草坡下零散扔着几只酒罐,草地上歪七斜八的青草露出黄黄的草根,前几日烤过黄羊火堆只余下一堆焦土,不远处曾经扎过营的痕迹尚在,只是友人已去。是了,昨日胤禛说过,到了几只蒙古部落,大约他的族人也在其中吧。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少了终宴的离别也罢,阿敏并不想再去寻他。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语言不通造就的一场小醉,一点倾诉,只是这几日来青天白日下的一点点阳光记忆罢了。
这样与一大群人一道伴御驾西游的经历,一次就够了。那些习惯了却总是令她不自在的一切,她挣扎过努力过,也只能继续地随遇而安,入乡随俗。明日就要离去,可还会再有旧地重游的日子?
阿敏眯着眼仰望碧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呼吸。空气依旧是那样清新,三百年后这片天空下,这片土地上,可知还会有谁在这里歌唱?而如今,她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