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感念他的直言,居然肯让出一块风水宝地,让他长眠。
刑部大牢的官员狡猾,见顾金风年轻,俊雅,像是还有翻盘的可能,没有刻意为难他。他少时通读兵书,本就懂一些药理,后来父亲生病,又刻意学习,在玉京远郊寻了一处荒废的茅宅,种些草药,帮人看病,竟然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郎中,有人慕名前往。
可惜以前树敌太多,有人专门找了混混砸场子,打断他一条腿。
湖心凉亭。
他们之间隔着距离,再也不似曾经的亲昵。
她让侍女把锦匣给他。
里面躺着一枚玄色令牌,是护国大统领在塞北都护府的唯一信物。
出嫁那天,她爹便郑重交给她。爹说,行军打仗犹如刀尖舔血。倘若自己战死,她也决不能被欺负了去,带此物去塞北都护府可保此生无忧无虞。
她早已备好了人马,打算将他送去。
他却拒绝了。
如今他已经瘸了一条腿,却无半分落魄的神色。
他说:“如今你我需避嫌,谁都不要越界。”
他说:“情义已尽了,一别两宽。”
她生气了,笑着说:“我往后有享不尽的荣华,谁会记得你?我不想你死,不过是想要你亲眼目睹我的风光。”
他摇摇头,沉默着。
局面僵持,她转身离开,再悄悄折返看他。
只听见他抽泣哽咽的声音。
仿佛一棵任风吹雨打的遒劲大树,枝桠刚直,却太脆弱,被簌簌落雪压弯。
他不想这副样子被她看到的。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亦隔着他难以启齿的自尊。
然后他又笑了,取出令牌掷入湖中,沉没了自己唯一的退路。
他离开的时候,是在冬天。
屋中温暖如春,听到消息,她的灵魂如坠寒窖。
递话人交给她一只布袋,里面装着一朵干枯的雪音,真挚、茫然。
她从妆匣中取出那朵,和离时摘下的,把它放进去。
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在春天开始,以冬天结束,四季轮回,她的爱欲生长成美丽的悲剧。
她想告诉他,传闻不是真的,她从未有再嫁的打算。只是那人权势滔天,心思深沉,她若直接拂了他的脸面,以后身边之人难以好过。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锋回笔转,她细细在纸上勾勒他的模样。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打马风光过锦城,笑折花枝赠故人。月沉。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大道如青天,独他放弃凌云步,在世上苦行,两鬓覆了白雪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