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为查账整日辛劳,人消瘦许多。不如劝他依照以前的例子,将这案子含糊了结罢了。免得树敌,招致祸害。”
他知道这是朋友为他感慨的肺腑之言,如今暗流涌动,行舟翻船只在顷刻之间。
连姜威大统领也同端王势力亲近。
若是出事,只怕无人能帮顾家说话;若顾家接受端王示好,暗通款曲,等这株大树大到遮住皇帝那棵,顾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朝中无人敢指摘顾家。
然而,他还是摇头:“顾某知姜兄是为我好。然而,实不相瞒,这件案子是家父与我多年的心愿。不查清账目,积弊难除,只怕以后积重难返。”
姜元不悦道:“积弊已深,只怕查下去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顾郎伸张正义是好事,只是还需多注意些,莫要连累舍妹和孩子。”
他笑了:“若满朝文武皆装聋作哑,只知鱼肉和自保,才是真的没救了。”
作揖道:“顾某定会照料周全,断不会让他们受伤害。”
于是,姜家与顾家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姜玉露看着丈夫沉睡的面庞,心中怅然。
她听多了政客间的风言风语,也知道如今局势不明朗。
但无论怎样,她都想紧紧握住他的手,和他厮守。
树上有两只小黄鹂叽叽喳喳。
端王在偷鸡!小圆瞪大眼睛,问:“难道他也是妖魔变的?”
残阳如血。是鸡血。
庭院中遍地凌乱的鸡毛,混杂脏污发暗的鸡血,数不清的骨头累计了数日,发出一阵催人呕吐的腥味。
着装华贵的男子坐在其中,满脸血污,正生啃鸡心。
顺势瞥一眼,夏衍没好气地说:“妖魔门槛有那么低吗?那是他在装疯。”
“为什么要装疯?”
“他想骗人。”夏衍说,“让别人以为他是疯子,放下戒备。”
“他好聪明,而且很勇敢。”小圆很羡慕。
“呵呵,凡人而已。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强。”
“当然啦!”小圆说。
夏衍三分得意,七分骄傲。
“他是装疯,别人都说师父是真的疯子!”
夏衍黑着脸想把她拍下树去。
时间飞鸿掠过。
端王装疯卖傻三个月,做尽常人不敢做的事。
御医和江湖名医们都说无药可救,官员们纷纷避而走之,府上门可罗雀。
连皇帝都认为,这人已经不是威胁了。
一朝兵变。
封在边缘地区的藩王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带军一路从西北关门杀入玉京。
端王与他里应外合,派早已暗中勾结的势力打开城门,长驱直入,将守城的御卫军们杀得措不及防。
夜晚,圣上登上在朱雀台放了一把火,拔剑自刎。
对骄傲的人而言,失势地活着比痛快死去更难受。
他宁愿烧成灰烬,也不愿那个哥哥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尸体。
不多时,带头起势的藩王拥护端王为新皇,改号“乾乐”。
蛰伏多年,辛苦经营,端王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皇权。
由于攻城时有功,姜父被新皇倚重,姜家二姐在宫中受封贵妃,姜家子弟们连连高升,钱权名望更不可同日而语。
新皇下旨,大赦天下,修缮宫殿,犒劳军工。
顾父秉书直言忧虑,国库空虚不堪重负,这是雪上加霜的劳民伤财之举,民怨沸腾,有损大局安定。
朝中之人联名驳斥,说这是顾父对新皇不满,故意刁难。
新皇不悦,于是顾家男子沦为阶下囚,女子沦为奴婢。
消息传入府中,顾母悲伤过度,哭晕后再也没有缓过来。
随着政局颠覆,顾家和姜家的情谊也走到了终点。
为了保全,他和她终究和离了。
接走孩子回姜府的那天,姜玉露从庭中折下一枝雪音。
这花果然珍贵,常开不败,皎洁如月。
只是现在变成了一片惨白。
眼睛里下了一场大雨。
她去狱中探望他,他却不肯相见。只托狱卒求她照顾自己年幼的妹妹。
她殷切地问,他有没有别的话同我讲?
狱卒遗憾道,没有了。
那以后,她的脾气好像变坏了。
以前她工于画笔,他在上面题诗,相辅相成,趣味无限。
如今她见到画纸就撕。
顾金风是一个烂货!一个懦夫。她在心里暗骂,如果他真的顾及夫妻之情,又怎会甘愿让她一人带着孩子,也不肯在朝堂逢迎几句?
他没有辜负心中的正道,可是辜负了她。
难道她就不在他心中吗?收拾书房的丫鬟看到满地碎屑,觉得委屈。
孩子也觉得委屈。
有天放学后,学宫的先生布置了课业,他好不容易抄写完课文最后一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母亲大人看见了,冲过来便撕了自己的作业。
第二天先生检查功课,他如实禀告,先生却觉得他是偷懒找借口,手心挨了好几尺子,回家后还隐隐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