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善意,让他对四方镖局有了家的感觉。
而福伯,就是他唯一且最重要的家人。
周福见陆远有些恍惚,关心道:“这一路累坏了吧,你先坐,我烧点水,先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了再说。”
“福伯你坐,不用忙。”陆远连忙阻拦。
“歇你的,这点活累不着我。”周福阻拦道:“臭小子,不声不响修出个金刚境,我当年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这样也好,你父母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周福说着打开门,却发现门口多满满一大桶水,旁边吕钱塘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福一愣,旋即笑着拍了拍吕钱塘的肩膀,进了屋,一边生火一边感叹道:“臭小子,比你爹娘和我都有能耐。
二品小宗师当杂役...没想到一大把年纪还能享这种福!”
“福伯,好日子在后面呢,您以后就踏实过日子,该我替您遮风挡雨了。”陆远认真道。
周福神色一动,使劲眨了眨眼睛,语气如常道:“小远啊,你去忙的你的大事,不用管我。
我老了,除了给你添乱,也做不了什么了。”
周福朝身后摆摆手,制止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啊,但事实如此。
我三岁打根基,五岁习武,二十三岁出师游历江湖,与人争勇斗狠过,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磕头叫爷爷才逃得一命,然后呢?还不是要报喜不报忧,那口碎牙又多难咽,我比你有数。
当年我回家后和你一个德行,白天兴高采烈地吹嘘自己武艺如何精进,晚上躺在床上疼的直打滚,一夜都睡不着。
你自小便懂事,待人也谦和,难与人结怨,可有些时候麻烦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虽说咱们镖师讲究‘三分保平安,’遇事带三分笑让三分礼,但说句难听的,这世上胡搅蛮缠的人还少么?你敬他一尺,他得寸进尺,退无可退之下,难免要结仇怨。”
周福拨弄了下炭火,双眼也跟着燃烧起来,语气越发深沉道:“你虽是一品宗师,可福伯还是想多句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当年比我武功高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都阴沟里翻船,活得还没我一个四品武夫长。
更何况你这趟接的是北凉的镖。”
陆远顿了下,轻声道:“福伯,你都知道了?”
“你福伯我当年好歹是四品,也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地步。”周福笑道:“门口虽然没有喊杀声,但那刀剑入肉的闷响,我可再熟悉不过了。
再加上那个突然跑来看家护院的二品小宗师,
说吧,这次得罪的是哪路神仙?”
陆远犹豫了下,缓缓道:“赵勾。”
周福动作一顿,转过头苦笑道:“以前真是我老眼昏花看岔了。
你小子练武的天赋不低,惹麻烦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等一的!”
“让福伯费心了。”陆远连忙站起身愧疚道。
“不必如此。”福伯站起身摆摆手道:“走江湖的,谁能没几个仇家呢?今晚你先好好休息下,福伯帮你把东西收拾好,明天咱们就出发。”
“出发?去哪?”陆远没反应过来。
“去北凉啊。”周福开玩笑道:“不然天天被赵勾打上门,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周福嘴上说的轻松,可陆远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隐藏极深的惆怅。
陆远脸上的愧疚更甚,想要道歉却被周福打断:“这也不是你的错,用不着跟我道歉。
只要人在,四方镖局的牌子就倒不了。”
周福的目光越发温和,眼神中满是追忆。
“福伯也相信你,有朝一日还能将四方镖局重新搬回来。”
陆远沉默良久,对周福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福转过身,欣慰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很长。
将半生辛酸,一吐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