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手上的牛肉,“早上刚摔死的牛。”
他知道李青虽是道士,却不忌牛肉,反而……不吃驴肉。
“足足三斤半,足够咱们吃了。”王守仁不拿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往东厨走,“我烧火,你掌勺。”
李青笑了,“想吃什么?”
他当然看得出来,王守仁是怕这个年他过得冷清,这才屡屡上门‘叨扰’。
“你是掌勺的你做主,我不挑。”
“那土豆炖牛肉?”
“好啊!”
…
满满一盆儿,摆上酒,两人边吃边聊。
“先生,你现在不忙了吧?”
“你怎知这些?”李青诧异。
“昨儿听我父亲说起商贾的事,我多嘴问了下,方知保定府有个巨无霸,想来,就是先生的手笔了。”王守仁笑着说,“既已做大,自然是不忙了啊!”
李青失笑:“你这脑瓜子确是不凡。”
沈家的扩张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几乎人人都知道了,王华知道李青并不意外。
顿了下,“对了,你父亲对此有什么看法?”
“他呀,他这人……”子不言父过,王守仁斟酌了下措词,道:“比较保守,不太看好,对此忧心忡忡呢。”
李青抿了口酒,“不妨说说,你父亲为何忧心。”
对王华,李青印象不坏,谦谦君子,温文尔雅,道德水准不是一般的高。
这样的人,且不论能力与否,那颗心绝对是赤诚的,李青也想听听不同的声音。
王守仁沉吟了下,道:“士农工商,在我父亲看来,商人排在末尾是有原因的,并非是因为商贾奸猾,而是……商贾不生产。”
“农户种地可以产出粮食,工人做工可以产出衣服、家具等生活用品,而商人……则是倒买倒卖赚差价。”王守仁叹道,“其实我父亲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自上次听了先生的大明人口,以及对气候的看法,我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王守仁凝重道:“民以食为天,百姓所求不多,吃饱穿暖便能满足,可若人人从商,谁搞生产啊?”
顿了顿,又补充说:“除此之外,大兴商业还有一个弊端。”
李青点点头:“你说。”
“一味扶持商业,会严重败坏民风,不仅滋生奢靡之风,还会使人贪婪,懒惰。”王守仁道,“而且,还会造成百姓流动性太强,滋生动荡因素。”
王守仁道:“自太宗之后,朝廷对人口流动就越来越宽松,时至今日,路引几乎成了摆设,我父亲以为,这对社稷并不友好。”
“那他可有上疏?”李青问。
“当然,不过反对声更多,包括父亲推崇的李大学士,都不赞同他的观点。”王守仁苦笑道,“为此,他私下还曾和李大学士争辩,结果,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李青轻笑道:“其实,你父亲的这些观念也不为错,只是,不适合眼下的大明了。”
“先生能详细说说吗?”王守仁很感兴趣,“父亲几乎不跟我说朝政上的事,我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一些,你在庙堂待了这么多年,肯定知之甚详。”
李青揶揄:“你又不是朝廷官员,我跟你说这个干甚?”
“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啊!”王守仁嬉皮笑脸,“我父亲拘泥,先生怎也这般呢?”
李青敲了敲桌面。
王守仁忙给他斟上酒,作洗耳恭听状。
“太祖那会儿定户籍制,严禁百姓流窜,一是为了快速恢复生产,二是为了安民心,减少动荡。”李青沉吟道:“要知道,那时元廷只是被打跑了,不是被消灭了,甚至……洪武朝那会儿,还有些读书人忠于前朝呢,虽然很少,却也证明了元廷影响力依旧存在。”
“此一时,彼一时也;自太宗以后,大明正统之位深入人心,百姓流动起来也无妨。”李青笑道,“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听说因百姓流动,造成社稷动荡的啊!”
“唐赛儿……?”
“唐赛儿不算,那件事是政治斗争。”李青说。
“其实百姓流动好处多多,因为可以提高生产力。”李青为他讲解,“无论农户、佃户,还是工户,皆不是一年到头都有事可做,闲暇之余挣个闲钱补贴家用,岂不更好?”
李青举杯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接着说:“还有,百姓都有思乡之情,虽在流动,但绝大数都没出州县,更别说出省了,没你想的那般严重。”
王守仁缓缓点头,不由感叹:“说实话,现在的大明跟历朝历代一点也不像,在许多事情上,自由度太大了。”
“是啊。”李青笑着点头,眸光欣然:“它已经改变了,改变了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