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爪,这一爪直逼心口而来,却毫无杀气,许多喜欢以神念感应对手出招的修士,很可能会被刺穿心脏,斩杀当场。
幸好,她用眼睛看见了,及时避开了要害。
“封花的刀法?”
陆绮想起了封花刺杀她时用的刀术,没有杀意的刀术。
苏真用的虽是爪子,却暗合这一招式的至理,他出招时,心境放空,连同对陆绮的仇恨都一并放空。可惜,依旧未能得手。
这招失利之后,陆绮的反扑暴风骤雨般降临,苏真由攻方变成了守方,绛宫内最后一丝法力燃烧殆尽,再也不能为他调动,不仅如此,绛宫还像是饿了好几天的胃,将灼烧感从他的胸口蔓延至整个身体。
陆绮那些被觉乱破尽的法术,又在此刻重新焕发出光彩,它们在苏真的妖躯上炸开,打得他节节败退,神魂震荡。
“苏真,你别撑了,换我来。”夏如意识到他情况不妙。
“不用。”
苏真咬紧牙关,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她能临阵突破,我有何不行?”
“你把这当还是当电视剧了?若人人都能临死突破,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杀了!”夏如没好气道。
“法力已经用完,老师,换你来你能施展什么?”苏真以双臂护持要害,以肉体的强度硬抗,声音也因此发涩。
“我替你挨一会儿打,你先休息,想想对策。再这样打下去,你会崩溃的!”
夏如声音愈发严厉、急促,她想要抢夺身体的控制权,灵魂却像是触碰到了钢铁一样的墙壁。她不敢相信这个学生哪来的意志,一时错愕。
“夏老师,你已替我承受过这妖女的折磨,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九年前的今天,我姐姐保护了你,今天,就换我来吧!”
苏真对夏如这般说完,便迎着陆绮密不透风的攻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夏如想说什么,思绪被咆哮声打断,一时怔怔无言。
苏真虽然一直处于下风,眼眸中的手臂也没有施援的意图,可是,他的战意却越来越浓,一双金瞳也反常地发出更明亮的金光。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好像一直弄错了一件事。”苏真忽然说。
“什么事?”夏如问。
“我现在是妖,不是人!”
又有几朵雪莲在他颊畔炸开,将他这张幻化而成的南裳之脸炸得支离破碎,牙床都直接裸露出来,可他的咬字却很清晰:“苗母姥姥很早就告诉过我,人需要后天修炼学习法术,可妖天生就有神通。”
“你的意思是……”夏如也明白过来。
“夏老师,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占据了一副妖躯,却依旧像人一样使用绛宫调动法力,使用手印或咒语施展法术,我们只是将这副妖躯当成了一个锋利而坚固的武器,而没有发掘出它真正的神通!”
绛宫的灼烧感将苏真烧得越来越清醒。
他仰起头,死死盯着陆绮如云似雾的倩影,金瞳中的仇恨怒如狂涛,要将这道纤影卷灭,“我们应该忘记自己是人,我们要像妖一样去战斗!”
“像妖一样去战斗。”
夏如喃喃自语,将这句话轻轻复述了一遍。
陆绮的法术从未间断,她赤裸的玉足踏过激荡的浊波,轻盈的身姿宛若云朵,手腕曼转间,一朵莲花短剑聚成,直取苏真咽喉。
这具妖躯固然强大,却也被撕出许多伤口,不久之后,定会在连绵不绝的法术下崩溃。
一时竖臂防守的苏真突然出拳。
他手臂上所有的肌肉都调动了起来,紧拧一道,本就结实的妖臂又粗壮了一圈,硬如铁铸。毫无法力的一拳轰出,与短剑相撞,虽落下了可见指骨的伤痕,却也将陆绮的剑击得粉碎!
陆绮凝立雨中,秀眉微蹙。
眼前的妖气质突然变了。
她无法说清楚这种改变,只觉得对方……更像妖了。
苏真舒展着手掌,任由雨水浇洗伤口,他从痛觉中感到了一种暴烈的快感,仿佛人皮被撕开,露出了野兽的本质。
他忘了绛宫,忘了学过的法术,他只感应这副身躯的存在,将它与生俱来的神通与自己的魂魄相融,他甚至给自己虚构了一段记忆,一段他从小妖走来,成为妖王的记忆!
苏真对自己的身份更确信无疑!
他用看待猎物的眼神盯着陆绮,肌肉舒展之间,妖气不断外放。
陆绮持着玉如意,还要施法之时,他凌空跃起,挥舞着这对搬山大魈的手臂,以其与生俱来的搬山神力撼向陆绮修长的身影。搬山自是夸张之语,可陆绮也不敢硬接,只得避其锋芒。
身负重伤的陆绮、失去法力的妖王,仿佛命中注定,各有残缺的死敌一时竟又成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与此同时。
另一边。
靳雪君已执意结阵,要递出最后一剑。
阵法勉强结成,星芒之上的人影却矮了数丈,凝成的剑光较之方才,也黯然失辉,甚至无法飞到觉乱身处的高度。
“唉,何必。”觉乱望着这幕,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彻底激怒了靳雪君。
她跃升而起,竟是直接抓住了这柄法阵凝成的大剑,亲自驭着它斩向苍穹。
“不要!!”
师稻青出声惊呼,却是为时已晚。
觉乱暗红色的瞳孔显露冷色。
黑云再次聚成佛掌的模样,凝实得如同岩石的雕刻。猩红色的电弧在指间闪动,轰隆隆的雷鸣于掌心交响,这一剑迫近时,巨掌挟着佛忿落下,撞在了靳雪君的身体上。
剑光支离破碎,风压席卷地面。
命岁宫的修士们皆遭反噬,喷吐鲜血,靳雪君同样身负重伤,她茫然着看着昏沉沉的天空,单薄的身躯落叶般飘回地面,背脊重重砸在地上。
她没有死去,却有一道裂痕沿着她的面颊撕开,依稀露出了另一张脸。
一张十七八岁少女的脸。
逆龄的法术在她身上失效,这是命岁宫心法崩毁的前兆,靳雪君颤抖着触碰脸颊,感到了比死亡更深的痛苦。
觉乱无情地望着这一切,胸中慷慨激昂,声音如雷电滚过大地:
“我入世传道,地狱为我庙宇,业火塑我金身,罪罚营我产业,鬼魂做我袈裟,这便是地狱法,已合天道,可成佛祖。尔等绝学或技或术,离道甚远,焉能胜过我这不死不灭之身!!”
也是这时。
空中闪过一道青色的虹光,横跨苍穹,直奔此地而来。
觉乱脸色突变,先前的激昂神色瞬间不见踪影:“怎么会这么快?”
他运起一团黑气,卷起师稻青,凌空遁走。
下一刻。
在他身影消失之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色道衣的年轻男子。
男子容貌俊秀,棱角分明,背上负着一柄古朴木剑。木剑虽未出鞘,却给人一种不可招架之感。
他探出一指,在云中取了一道魔息,凝神静观。
“道友,救,救救……”
靳雪君喘息不定,发出微弱的呼救声,希望那道青影施以援手。
其余幸存的修士也纷纷击剑而鸣,求道友施救。
可是,他似乎比觉乱还要无情。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没有多瞧他们一眼。
下一刻。
青衣男子便又化作青虹,朝着觉乱消失的方向纵跃而去,消失不见。
人们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一同目睹这一幕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被忽视了很久的人。
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老和尚望着青影消失的方向,长叹道:
“方夜烛,二十年了,你终于再度出山,只是不知,这次你到底是成了仙,还是成了魔。”
说罢,老和尚弯下身子,将手探入泥浊之中,翻找着什么。
他从中取出了一本经书。
那是在战斗中遗落泥水的妖乘经。
老和尚盘膝而坐,手指缓缓抚摸过经书的封面,将它一点点摊开。
老和尚出现的那刻,苏真与陆绮都感应到了。
这对不死不休的敌人,竟默契地停手,一同看向了他出现的方向。
此人竟是先前被苏真打杀了的怀清禅师!
“你之前杀死的人名为仇计,他是妖乘经的上一任主人,他取代了我,并将我封印在后脑勺,你先前不是好奇,他一个和尚为何要蓄发吗,他是怕我挣脱出来啊。多谢你将他杀了,我才得以解脱。”
老和尚抬起头,五官上满是白发,极为瘆人。
他的脖子是强扭过来的。
但老和尚本人毫不在意,他凝视着眼前的两人,道:“三位施主,你们都是有缘之人,今日,你们将见到真正的妖乘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