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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
天空中乌云滚滚,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之上。
冷风从每个人的身边吹过,仔细一听,能听到风中裹着呜咽的声音,那是大地哭泣的声音。
江岁欢仰起头,怔怔地看着苍茫辽阔的天空,感觉自己离天空很近,仿佛下一秒就能融进乌云里去。
茯苓和孟太医看到她这样子,忧心忡忡地对视了一眼。孟太医说道:“江太医,那人可能是伤心过度才这么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对对,别跟那种人计较。”茯苓蹲下来,把药罐子的碎片捡了起来,边捡边说道:“江太医,你的医术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可这医术再高,也是人,不是神,哪能救下所有人呢。”
他嘟嘟囔囔地说了许多,可江岁欢并没有听到,只是沉默地看着天空。
有一只飞鸟低空划过,朝着南方飞去。
这一刻,她是如此的羡慕飞鸟,它们没有痛苦和压力,只需张开翅膀,就能御风飞翔。
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穿过人群,朝着飞鸟的方向走去。
人们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等茯苓直起腰时,江岁欢已经走出去了很远,他想要追上去,却被孟太医按住了肩膀。
“让她去吧。”孟太医叹道,“她的压力太大了,需要一个人静静。”
茯苓只好停下了脚步。
江岁欢走得很快,她一直在追着视线里那只飞鸟,它忽高忽低,时快时慢,可终究还是消失不见了。
长街上虽然不如往常热闹,可照样人来人往,许多人喝了预防时疫的药物,因此不怕染病,还是过着正常的生活。
江岁欢魂不守舍地走在街上,和周围的人擦肩而过,有人认出了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却好似没听到,头也不抬地往前走去。
忽然,街边传来一声伤心欲绝的大喊,“娘!”
一个男子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一个老妇,老妇嘴角有一抹猩红的血迹,双眼微睁,胸膛毫无起伏,俨然没了气息。
男子悲痛欲绝地趴在老妇身上,哭喊道:“是孩儿不孝,没有照顾好您!”
“您含辛茹苦将孩儿养大,孩儿还没来得及孝敬您,您就不在了。”
他的哭声悲痛不已,许多路人听了都忍不住落泪,一边感慨天道无常,一边庆幸自己还活着。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这么大年纪,死就死了呗,有什么可哭的?”
男子愕然回头,红通通的眼眶看向刚才说话的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那说话的人是个纨绔子弟,从小被爹娘娇生惯养地养着,尚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人命可贵。他上挑的眉眼中带着不屑,道:“你娘都这么大了,也该活够了,你有什么可哭的?”
“你要是真的舍不得她,以后多给她烧点纸钱,也好比在街上哭丧强。”
男子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我在街上哭碍你什么事?那可是我娘啊,你凭什么说她活够了?”
纨绔子弟翻了个白眼,“当然碍着我事了,我出来吃饭碰见你在这里哭丧,多晦气啊!”
“真是受够你们这群人了,既然染了时疫,就安心在家等死不行吗?非得出来死在大街,看得人心烦。”
男子今日是带着老娘出来看病的,结果换了几家医馆都人满为患,他本想带着老娘再换一家,可老娘却撑不下去了,倒在了半路上。
听着纨绔子弟的这番话,男子的眼睛越来越红,血丝弥漫了整个眼白,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会爆裂。
男子本就情绪激动,这下彻底失控,他颤抖着身体,走到旁边的肉铺上抓起一把刀子,朝着纨绔子弟走去。
“你想干什么?”纨绔子弟知道怕了,吓得往后躲,“我只不过随口一说,你不至于吧!”
男子连牙齿都在打颤,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你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凭什么?你娘那么大年纪死就死了,我还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死呢?”纨绔子弟反驳道。
“你还敢说!”男子一手拽着纨绔子弟的胳膊,一手举起刀子,朝他戳了下去。
纨绔子弟尖叫一声,双手抱住了脑袋。
江岁欢正好从旁边路过,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刀子。
她的动作太快,手腕不小心从刀刃上划了过去,刹那间鲜血就涌了出来。
预想中的刀子没有落下,纨绔子弟眼睛往上瞟了瞟,却看到鲜血从头顶落下,他一个激灵,挣脱男子的束缚倒退了几步。
男子看到鲜血,浑身的怒气退了个干干净净,他手中的刀子掉落在地上,瞠目结舌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岁欢垂下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何苦为了这种人,毁掉自己的一辈子呢。”
男子认出了她,惊愕道:“您是江太医?”
她没有说话,鲜血不断从手腕上的伤口处流了下来,很快将手染的鲜红。
“江太医,我没有,没想要伤害您,是您突然出现的……”男子语无伦次地解释,又指着那纨绔子弟说道:“都怪他,我是被他的话气昏了头脑!”
纨绔子弟知道自己惹了事,拔腿就跑,眨眼间消失在人群里。
男子慌张地说道:“您等一下,我这就去请大夫给您包扎。”
“不用了。”江岁欢摇了摇头,道:“去将你的娘亲好好安葬吧。”
男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伤口很痛,温热的鲜血流到手上,很快就变得冰凉粘腻,江岁欢却浑然不觉,继续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去。
有女子递上帕子,关心地说道:“江太医,您快把伤口包住吧。”
“多谢。”江岁欢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停留。
不知走了多久,乌云越来越低,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江岁欢的伤口渐渐不再流血,血液凝结成了厚厚的血痂,她依然没有包扎。
她路过了容月阁,多日没有开门,容月阁门口挂着的牌子上粘了厚厚的一层灰,为这座精致的小楼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寂寥。
容月阁刚开业时,门庭若市,宾客如云,一副热闹繁华之景。
而现在,宛如一座废弃的小楼。
江岁欢擦去牌子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这里。
走着走着,她进入了一条小巷,这里没有一丁点声音,静悄悄的。
每隔几户人家的门口,都放着一张破草席,上面躺着一具尸体。
京城的棺材供不应求,价钱涨的厉害,寻常的百姓买不起,只能用草席来代替棺材。
江岁欢低头看着这些尸体,他们有的是满头华发的老人,有的是垂髫的小儿,他们各有不同,却一同躺在那里,令人心中酸楚。
她的步伐很慢,脑海里有两种声音在争吵,吵得她头痛不已。
“回去吧,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
“不!凭什么给他们治病,你又不欠他们的,万一治不活,人家还要怪你医术不精。”
“可你是个大夫啊,治病救人是大夫的使命。”
“你可以不当这个大夫,那样就自由了。”
“你忍心看着那么多人死在眼前,而你却见死不救吗?”
“有何不忍心的?反正你与他们素不相识,见多了就习惯了。”
江岁欢口中呢喃着,“别吵了别吵了……”
她喃喃自语地从一间宅子门口经过,门口放着一张破草席,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她以为那又是一具尸体,谁知眼角的余光竟看见老者翻了个身。
“……”
江岁欢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破草席上的老者,“老人家?”
老者睁开眼睛,坐起来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
她问道:“您还活着,为何要躺在这草席上?”
“咳咳!”老者咳嗽了两声,道:“我染上了时疫,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可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怕死了以后没人给我收尸,只好躺在这破草席上。”
“这样哪天我死了,或许会有路过的好心人帮帮我,将我入土为安。”
江岁欢有些麻木的心忽地一酸,她很意外,这个老人居然是在等死。
一个人躺在破草席上,静静地看着这一方天空,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着死亡会随时降临……她想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声音酸涩地问道:“老人家,您不害怕吗?”
老者摸着胡须苦笑道:“人生短短数十载,有苦有乐,有酸有甜,该经历的事情我也都经历了一遍。”
“你问我怕不怕死,我当然怕,可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耳边似有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江岁欢的心震颤不已,喃喃道:“没有遗憾?”
“是啊。”老者重新躺了下去,面带微笑地闭上了眼睛,“没有遗憾咯。”
江岁欢在旁边驻足了许久,默默地拿出几包药放在了老者的身边,然后离开了这里。
老者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回荡,她不仅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不留遗憾呢?
如果这次她放弃了,等到垂垂老矣时,她一定会有遗憾的。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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