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面露迟疑,沉吟片刻方才答道:
“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愿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只吩咐我等暗中寻觅,着重留心。
那应梦贤臣年岁不大,命属偏水,又有孤星悬照,定然根骨卓然,禀赋超群,早晚登顶鸾台。”
年轻天子嗯了一声,未曾再往下问,复又坐回龙椅,开始批改奏章。
直至夜色渐深,他轻轻合拢呈递文书,沐浴着浓郁灵机,眉宇间倒也不显疲累。
“母后可曾用过膳了?”
碧崖子回禀:
“皇太后今日食欲不佳,未曾用膳。”
年轻天子赶忙起身:
“母后贵体有恙?给朕摆驾西宫,前去问安。”
碧崖子遵从,陛下向来孝顺,尤其对于皇太后,视若生母一般。
每天朝堂俗务再繁忙,也会准时晨昏定省,风雨不误。
若非如此,焉能后发制人,压过势头正盛的永太子,顺利继承大宝。
不多时,御辇快要行到西宫。
还有百步左右,年轻天子下车步行,宛若大族里头满怀孝心的儿子拜见娘亲,十分遵守规矩。
“皇太后有些乏了,让陛下在门外觐见行礼就好。”
宫中女官站在台阶上,垂首传话。
“还望母后保重贵体,儿子专程命人从瀚海搜寻一株万年火云芝,可补寿延年。”
年轻天子并未因为受到冷遇介怀,他双手捧着一方半尺长的水沉木盒,交予传话的女官。
“陛下,皇太后还说……”
女官借着接过木盒贡品的间隙,顺势凑近压低声音:
“永王快要回京,已经返程路上。太上皇有旨,令他搬进内廷的武德殿。”
年轻天子眼皮跳动,武德殿乃第二东宫。
父皇此举含义,可谓不言自明。
“晓得了。”
年轻天子面色如常,缓缓告退。
他双手翻卷衣袖,负在身后,屏退左右,孤身行在长长御道。
神京中枢占地广大,极为空旷,远远看去,这位登基不足十年的陛下,显得形单影只。
“父皇当真耿耿于怀,观星楼对朕的批语么。”
年轻天子微微仰头,目光顺着高耸红墙,看向如牢笼般狭隘的碧霄长空。
“乱瞳孽龙?何其可笑!
子不类父,何其可悲!”
……
……
义海郡。
白启瞅着一夜没睡,有些疲乏的陈行,很识趣没问师爷昨晚干嘛去了。
乖巧地端上茶水,送到面前。
等师爷抬手接过,他极为自然地绕到身后,开始捶肩捏背。
“好徒孙啊!有孝心啊!”
陈行抿着热茶,通体舒泰,折腾一晚上,老胳膊老腿确实累得厉害。
“师爷,昨夜好大的动静。听说龙庭派来的道官大人,被刺杀了?”
白启心如明镜却故意装糊涂。
“四逆教的贼人所为,实在猖狂!”
陈行语气淡淡:
“徒孙不必担心,皇天上使虽然遇刺身亡,可他那份圣旨却被打捞上来,归你的那份儿册封名头,跑不了。”
跟师爷讲话就是省心!
白启更卖力地捶肩捏背,凭他掌握力度的手法,纵然四练宗师的体魄,也不由觉着舒坦。
“师爷,义海郡现在藏龙卧虎,太难安生了。我想着,还是回黑河县去,过個清静日子。”
陈行颔首,换作以前,他必然希望阿七留在义海郡,受自己的指点与教诲。
免得跟着孽徒,染上一些坏毛病,比如喜欢打师父啥的,坏了通文馆的风气。
但风仇子刚死,龙庭势必震怒,天水府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义海郡,风雷激荡。
阿七再待下去,确实有害无益。
反正徒孙已经在子午剑宗那里挂上号了,又得南明离火认主。
莫天胜、淳于修、江载月这几位真传,多少都要顾着点儿。
反而不用自个儿操心费神。
“也好,回一趟老家,省得你师父天天挂念。”
陈行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阿弟那边,心放稳着,冲虚子那老道虽然本事差了些,但品性过得去。
况且,我也交待过子荣了,让他多盯着。”
白启暗暗感慨,师爷不愧为老江湖,办事周全得很,堪称滴水不漏。
“临走之前,跟阿弟吃顿饭……顺便把结识的各路人都叫上,让阿弟混个脸熟,防止他受欺负。”
白七爷默数片刻,子午剑宗那边就有莫天胜、淳于修、江载月三位真传,外加龙霆锋。
尽管后者只是内门弟子,身份略微逊色,但他那口霜草剑被自己养着,算是结下交情了。
再往下便是阔佬徐子荣、银锤太保裴原擎、鸿鸣号的端姑娘、何家的何敬丰。
这些都是小辈,能够捧捧哏,免得场面太冷清。
“小爷平素与人为善,走到哪里都可以交到朋友。”
白启不禁满意,想着摆上几桌,正好作为离开义海郡的践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