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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羽心中是急的,眼下城中一片乱,不是他们这十万两白银拿出去了,就能买回来的安平!奈何一家子都不听自己的,自己好心好意为他们做打算,还被无端骂了一回不说,连这大权都给收了回去,也是十分不解,甚至是对自己的行事和判断产生了怀疑。
那几日,只便待在白亦初他们所留宿过的客栈里。
街上仍旧是乱,原本所储存的粮食也逐渐减少,小二的和掌柜的来找他商议,打算暂时各自想办法归家去,只守着这一间客栈,是迟早要饿死的人。
更何况如今也没人来投宿,所以也劝着他回家去。
林清羽叹着气,只将一个客栈里的人都给送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就这样住在客栈里。
约莫是过了三天左右,那半夜里城中忽然就变得噪杂吵闹起来,号角声哭声喊声惨叫声一片。
他匆匆忙忙从那凉席上弹起身来,咚咚爬上楼,推窗一瞧,只见街上官民撕扯在一片里,刀啊棍棒什么的乱挥乱舞,迎面扑鼻来的血腥味刺激得人心咚咚而跳。
他是愣了好一会儿,直至对上一双贪婪的眼睛,他才回过神来,只什么都顾不上,连半点细软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匆忙从后门逃了去。
他确定,自己但凡犹豫一瞬,那有着一双贪婪眼睛的人,很快就会来取了自己的性命。
黑夜中,他一边奔跑在那狭小的巷子里,一边越过脚下那些尸体,不知道是陌生人,还是有可能是熟人,但这个时候他是来不及蹲下一个个仔细辨认的。
哪怕踩着上了那黏稠的鲜血,他也没有停下来半步,哭喊声惨叫声逐渐与耳边的风声融合在一起。
他那个时候已经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大脑也如同脚下踩来的黏稠血液一般,黏黏的糊糊的,根本就没有一点思考,全凭着双腿的记忆横跨过一条条巷子,避开那些人潮人涌,最后跑到了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然而此刻迎接他的是溅满了鲜血的门庭,横七八竖的尸体歪歪斜斜地以各种奇怪又生硬别扭的姿势和动作躺在地板上,或是挂在门窗上。
门板摇摇晃晃的,在风里咯吱咯吱地摇动着。
他那时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连带着他从外面踩来的那些血液都融合在一起了,顺着他的脚底板一下逆流到脑子里,使得他看着这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下意识地拿袖子擦了擦脸,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有人么?”他更没有料到,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清雅的声音变得沙哑哽咽起来,只跌跌撞撞地跨过那些熟面孔的尸身,然后寻进去。
一片狼藉中,主仆们的尸体点缀在其中,打翻的烛台这会儿肆意的在风里卷起来,很快将那幔帐窗纱给点燃。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沙哑恐惧,变成了如今的嘶吼狂怒:“有人么?有人么?”
一遍一遍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远处那街上连绵不断的哭声喊声,却没有一声是从他家里发出来的。
而看着那席卷而来的火舌,他是处于本能捡起东西要去扑打火苗。
可这个时候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显得多么的单薄,在强势的火苗前是那样的渺小和不值一提。
他在像是失智的情况下疯狂地扑打了一阵子后,直至那清秀的乌发都被火舌卷到,发出一种奇怪的焦臭味,他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弱小,然后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就越发的奇怪了。
呜呜咽咽的,在这逐渐被火舌淹没的大宅子里回荡着,有些鬼哭狼嚎的意思。
然就在他一面避开火舌一边继续寻找亲人之际,墙角那专门装腌菜的坛子里,传出来一个弱小且又在这哭喊声一片的地狱里显得特别明显突兀的求救
声:“小叔小叔?”
他一下敏锐地从这噪杂声里判断出了孩子躲藏的位置,红着眼睛发疯一般地扑过去,将腌菜缸打开,只见还沉着半坛子腌菜的大缸里,一个熟悉的孩童面孔满脸惊恐,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他,“小叔,爹死了,娘死了,太爷爷爷爷都没有了。”
小孩子以他充满了恐惧的童音叙述着林家的灭门,这个才在十方州和世人眼里辉煌了不过一些年的世家,就以孩童一句简单的陈述给结束了他辉煌短暂的生涯。
“不要怕,还有我。”林清羽顶着那一头被烧得犹如乌鸦乱巢的头发,以及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脸,试图安慰着侄儿。
那浑身还带着湿漉漉腌菜味的孩子扑进他的怀里,才开始慢慢地发出那恐惧的呜咽声。
但席卷而来的火苗,让林清羽一点都感觉不到被灭门后的寒凉,反而在这一股灼热里,快速地剥下了侄儿林乐池满是腌菜味道的衣裳,然后被眼泪染得浑浊的目光迅速的在尸体里寻找,将一个小仆童那不合身且沾满了血的衣裳扯下来,给侄儿换上。
然后迅速地背着他,从火场里跑出来,与一帮同样落魄得面目全非的老百姓们,朝着城外逃去。
他们匆匆忙忙地跟着老百姓们逃,压根就来不及去看周边的环境,只是再见尸体的时候,表情已经十分木然了,所有人的悲伤好像已经早在生死之前,给彻底冲淡。
直至白昼的初阳照耀而来,让人更清楚地看到了这沿途的尸体,才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他这样盲目地跟着这些老百姓们一起逃命,是没有什么活路的。
于是他停了下来,在一处村庄附近的小河边,这个时候对比起那路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横躺着的尸体,这涓涓而淌的小河流水,是那样清纯干净,他捧起一把水,给林乐池洗了一把脸,然后自己也洗了一把脸。
这个时候随着脸被擦干净,他的脑子时候也更家清明了一些。只是这一抬起头,就看到了河对岸那河滩上的尸体。
一半在河滩上,一半在河里,被河水冲刷而飞起来的衣襟下面,刀口白白的一片,显然血液早就被河水所冲洗得干干净净了。
所以也是如此,那具尸体才显得如此莹白。
林乐池这个时候已经哭不出声来了,但看到这具莹白的尸体就在河对面,半趴在河滩上的脸上,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叔侄二人。
还是给他吓得浑身哆嗦。
林清羽忙将他一把扛起,然后迅速地离开河边。
也是这站起身来后,才看到这边何止这样一具尸体……他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意识到恐惧,不单单是林家被灭门,十方州城破,而是这天下,要大乱了。
以后这样的情况随处可见,他们这样的人,也比比皆是。
如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似乎都会变得稀松平常起来,更不值得人同情了。
他背着孩子,一边想就越是绝望,连带着双脚都变得沉重起来。
但他还是犹如木偶一般,沿着那条通往芦州,自己以往都是车马相伴的路途,徒步往芦州城而去。
显然,十方州的□□消息,比他们这些逃难的人都要先传到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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