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能够让夏瑶坐在学堂之上已是足够了。虽然他没怎么读过书,但是也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最后还是中年儒士看出了少年的犹豫,笑着说如果以后有了空,可以过来旁听一二,少年这才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钟泉手肘弯曲,轻轻发力,双手撑着床板屁股高高抬起,双脚离开地面,跟夏承逸继续说道:“听河东的婆姨们说,这次朝廷派他来主要是为了护送一批仙家府邸的子弟下山修行。”
夏承逸有些疑惑,朝廷派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钟泉见夏承逸还是一副二不愣子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们能够被那仙家府邸的人选去了,得个弟子的身份,以后的日子不就平步青云直冲云霄了?”
夏承逸摇了摇头,一板一眼道:“山上的仙家神仙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当上的,还是脚踏实地守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好。”
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的高大少年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难怪都说你夏承逸是个兜不住财运的人,即使有了钱兜中也会四处漏风。”
夏承逸不语。
高大少年挠挠头,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难听,起身下地,不过也没什么愧疚言语,在屋子内咋咋呼呼使了套风魔乱舞拳后拍着胸脯对夏承逸道:“等以后我入了那豪门宗派以后,保证带你和左舒文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给你找个十个八个的开衫小娘,那身材别说是村头每日挑水的小妇人了,就是那青楼里的花魁都得逊色两分!”
此时夏瑶掀开内屋的门帘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破旧红袄,一双秋水长眸望向钟泉:“什么是开衫小娘?”
钟泉刚要开口跟夏瑶解释什么是暖被小娘,就见一旁的夏承逸整张脸黑了下来,原本就黢黑的一张脸显得更黑了。
夏承逸扯了扯嘴角,开口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一种女子穿的衣服,因其外形酷似甲胄故被称为铠杉。”
钟泉瞠目结舌,有些佩服夏承逸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夏承逸随后指了指那一笼刚买回来的肉包子,吩咐夏瑶赶快趁热吃去,一会儿就凉了,冬天里刚出笼的包子冷的快。夏瑶哦了一声,抄了一张小板凳拿过来坐着,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包子低头小口啃了起来。
钟泉见兄妹俩一个低头啃着包子,另外一个坐在一旁跟个闷葫芦似的,也没了吹牛打屁的心思,又使了套风魔拳才心满意足地施施然离去。
钟泉走后没多久,小镇就迎来了开春的第一场雨,润物无声,滋养万物。
雨落寻常巷陌中,嫩树新芽舞春风。
夏瑶解决完笼屉里剩下的四个包子,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赶忙捂住嘴侧目望向一旁的夏承逸,见夏承逸神游飘荡,丝毫没有发现夏瑶这边的动静后才松了一口气。
夏瑶接了碗水灌下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哥,你在想啥咧?”
夏承逸回过神来,笑着打趣道:“我在想赶明儿是不是该多给你买几个包子吃。”
夏瑶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原来刚才的动静全被哥哥夏承逸听了去,她还以为夏承逸发呆没注意到呢。
夏承逸扭过头望着,屋外淅淅沥沥落下的春雨落在松软的泥土,夏承逸就坐在门口,想着小镇流传的一句老话: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回,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其实夏承逸从钟泉那儿听了不少山中神仙的传闻,钟泉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主儿,小镇那些个老人每每坐在老榆树下闲聊谈及那些山中神仙老爷的时候,少年都会有意无意地蹲在在一旁偷听。说那山上的修行之人统称为炼气士,但炼气士中却又分为了不同的阵营,有那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淬炼一口纯然真气的纯粹武夫;也有那御剑而行,一剑破万法的剑修;亦有兵家符师和墨家机关师。而其中又以剑修杀伐最为致命,曾有剑仙一剑劈开东海,阻隔万里一线天,留下一道天堑沟壑;也有那剑修一剑开天,飞升天幕外。
同时炼气士各有十五境,其中头五境又为五气府,乃是人体五个窍穴洞庭,每个修行登山之人皆需引气冲窍才算是步入修行的行列之中。
「引气者,天地灵之,窍穴气冲,洞庭气盈。」
说的便是五气府的第一境引气境,其余四府乃是冲窍,辟府,塑魂,聚灵,而后十境之命名就不得而知了。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五境底子打的越扎实,走得越坚实,对于日后的修行只会大有裨益。但这第一境引气便是筛去了八成人数,更别提还有之后的十四境,修行十五境每一步都如登山越岭,举步艰难。
钟泉每每说到此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兴奋模样,夏承逸不知道高大少年为何而兴奋,后来才知道高大少年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修行的好苗子,现在还没能修行只是因为老天觉得他的天赋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到如今十五岁还未有师门将其领走。
高大少年向来对自己的天赋很有信心,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天才,夏承逸和左舒文跟他之间隔了不止一条沟壑,若是用实物来比较,大抵就是国境河渭江和小镇的清溪之间的区别。
一声闷雷自层层乌云中响起,犹如披甲金神在云中擂鼓,闷闷作响。
夏承逸抬起头望向乌泱泱一片的云朵。
夏瑶则低头把玩着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片,小巧玲珑的手指摩挲着铁片表面,秋水长眸中隐约泛起丝丝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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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乡塾的草堂内。
小镇的教书先生陆然今天早早的结束了授业,一个人坐在了茅屋内,他的桌前摆着一副刚刚完成的山水画作,画中皆是小镇街景,有稚童在老榆树下追逐打闹;有汉子弓腰埋头背朝天在庄稼田地里割小麦;也有妇人从水井里拎起沉甸甸的水桶。
青衫儒士完成画卷的最后一笔后,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苟言笑的教师先生此刻脸上有了笑意,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望向窗外的细弱如丝的春雨,笑着道:“甚好!”